“哎呦我去,我的腰……欸你怎么在这?”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两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听起来门外的两人好像认识,并且都恰好打算潜入临光家的宅邸。
“话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其中一个身披黑袍的潜入者低声问道。
“……我说是我调药剂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你信不?”一个听起来有些蛋疼的声音说道。
“……好好好,就冲你这个样子,你特么就是说自己去搞高能源石了我都信。”黑袍男人无声鼓掌,换做别人的话他指定把这话当放屁,但要是眼前这货的话还真可能整出这种大活。
“真要是高能源石我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听到这句话后,那个男人眼角抽搐,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隔着一道门的玛恩纳完整的听完了这段对话,他扶额叹息,感觉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
怎么来的人会是这两个混账玩意,要是可以的话他宁愿去一个人面对无胄盟的玄铁大位。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接受了这一切,轻轻拧开了门把手,用带着几分烦躁的表情看着他们。
“……进来,动静小点。”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不过这倒也正常,换谁被上司骂了一天之后回来又发现自己本来乖巧的侄女突然要去参加骑士竞技,恰好主办方商又处处看他们家不顺眼随时准备使绊子,然后看报的时候又发现家里突然潜入了几个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物,虽然虚惊一场,但正常人要是经历了这样的折磨估计血压计都得给炸两个。
“好的,遵从您的命令,骑士老爷。”那个刚才还在嘀咕的男人嘿嘿一笑,单手抚胸行了一个骑士礼,迈步走了进来,那副自然的样子就好像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
“别总是愁眉苦脸的,玛恩纳,钱可不会掉进阴郁的口袋里。”穿着黑袍的男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那张带着些许戏谑的面容。
“托兰,你退步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玛恩纳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顺手关上了门。
“其实我们本来是想走窗户的,但他说这样会吵到玛莉娅。”被叫做托兰的黑袍男人摆了摆手,指了指已经躺到沙发上的那个浑身缠满纱布却还是要穿他那套破西装的家伙。
“如果你们不来的话,没人会被吵到。”玛恩纳抬眼看着托兰说道,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两个王八玩意给忽悠走然后上床睡觉。
“别这样啊,老玛,我可是手术刚结束就过来了,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躺在沙发上的陈墨语气似乎有些委屈,他看了过来,一脸我很伤心不哄就哭的表情。
“你都快四十岁了能不能成熟点……”玛恩纳扶额,十年过去了有些人真是一点都没变,估计哪怕是死到临头了这种家伙也是这副样子。
“好啊没问题。”陈墨忽然收敛了那副宛如小孩子哭闹一样的表情,十指交叉,半眯着眼,微微一笑。
【为什么忽然感觉背后泛起一阵凉意……】两人顿时感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变了,变得很像那些要被挂在路灯上的东西。
哦他就是啊,那没事了……
“这么晚了,到底什么事?”玛恩纳拿起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清楚这两个人在这种时候来找他肯定是有事要说,毕竟午夜并不是一个适合上门拜访的时候。
“水都不给一杯,临光家的人就这么招待客人?”托兰挑了挑眉毛说道。
“自己去倒。”玛恩纳随手拿出两个杯子,放在茶几上,推了过去。
陈墨笑了笑,凭空摸出一罐冰可乐,拉开拉环,倒进了玻璃杯里,然后把剩下半罐递给托兰。
“也就你敢在这种手术刚做完的十二小时里喝碳酸饮料了。”托兰接过可乐罐,凑到嘴旁喝了一口。
“咳咳,其实可乐原本被研发出来的时候是作为感冒药使用的,所以我这是属于术后服药。”陈墨仰头一口干完杯中的可乐,然后开始胡扯。
“你咋不说你这身绷带是cos木乃伊呢?”托兰翻了个白眼。
“……你俩给我说正事。”玛恩纳默默放下手中的杯子,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话题。
“好好好,如你所愿,玛恩纳先生。”陈墨也放下了杯子,看来铺垫已经做够了,现在玛恩纳愿意听他俩讲那些东西了。
——也该切入正题了。
“玛莉娅报名特锦赛了对吧?”陈墨问道,虽然他知道答案。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在白天的时候陈墨就从医院里送来的报纸上看到了那些编辑写的东西。
而坐在对面的玛恩纳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答案。
“其实挺好的,人长大了就要学会去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去面对这个社会,不是吗?”陈墨平静的说道。
“她根本不懂骑士的意义,只是盲目的去追随她的姐姐而已。”玛恩纳毫不犹豫的反驳,语气变得严厉。
“拙劣的剑术,稚嫩的斗志……这样的她根本不配站上骑士竞技的赛场,只会让临光家蒙羞。”
“况且……”忽然,话语被打断了。
“——骑士竞技也配不上临光之名,对吗?”陈墨抬手示意他小声一点,然后放低声音说出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玛恩纳再度陷入沉默。
但陈墨却没有陷入沉默,他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了客厅里的吊灯,眼瞳里带着些许微弱的光芒。
他说:“玛恩纳,我知道你很担心玛莉娅,我也知道在赛场上一定会有人去陷害她,去攻击她。”
“临光家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现在的它承受不起任何打击,而身为玛莉娅的叔叔,你也无法承受再度失去一位亲人的打击。”
“再看看这张地毯,莱塔尼亚的货色,轻柔而华丽。”他指了指自己脚下踩着的那张地毯,神色平静。
“——但它明天就要被人拖走了吧?”他轻声说,似乎是怕被别人听见。
但玛恩纳只是靠在沙发上,无言的注视着他,神色平静。
临光家现在有多穷呢?简单说吧,玛莉娅去参加骑士竞技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笔丰厚的奖金。
如果不是玛恩纳卑躬屈膝的去当一个雇员的话,他们很可能早在一年前就被迫搬出这个地方了。
“外界打压,内部窘迫,这就是现在的临光家。”陈墨继续娓娓道来。
“它的未来,谁也看不清,你也一样,玛恩纳。”
“原本我们只能坐在黑暗里等待。”
“可现在,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是哪怕受了很多伤,流了很多血,也不会有长辈来轻轻的对着你的伤口哈气安慰你的大人了。”
“所以,在面对人生的抉择的时候,无论是年龄也好,健康也好,我们早已没有可以任何作为挡箭牌的东西了。”
“是身为骑士的骄傲和荣誉,还是身为长辈的义务和承诺,你总得做出抉择。”
“但选择了后者的人就一定放弃了前者吗?我看未必。”陈墨的语气逐渐放缓,开始自问自答。
“……这些东西跟你没有关系。”玛恩纳冷冷说道,他不希望对方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
听到这句话,陈墨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神色为之一滞。
就像是在一瞬间变成了石像,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呆滞,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他的眼前不断闪过过往的画面,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在这里,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还有过去的抉择和矛盾。
片刻后,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忽然笑出了声,不再刻意压制自己的笑声,自然而然的大笑着,好像在嘲笑着自己的多管闲事和愚蠢。
他笑得很畅快,就好像一个隐忍半生,最后复仇成功,在仇敌的墓碑前夸耀着自己胜利的反派一样。
那笑声中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虚弱和释怀。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他们的答案,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的多愁善感罢了。
笑了足足几十秒后,他向后仰倒在沙发上,闭上眼,忽然感觉全身的伤口都剧烈的痛了起来,但却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受到那种原本堵在心头的那股滞涩感彻底消失。
——最后,他轻声说。
“是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