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掌柜把事态控制得很好，没有影响到楼下大堂的客人。
将人集中在包厢里处理。
他们都在等四季红火锅店的东家来。
“这是你们东家？”看着半大的孩子过来，还是个女的，单家的人觉得是受到了轻视，“你们欺负我们省城无人？未免太小瞧我们了！”
林晓禾眼看群情就要激愤，提高音量，问道：“你们可认识任兴发？”
听到这个名字，包厢里的人安静了片刻，之后面面相觑。
果然是那个单家。
任兴发一倒台，他们反而有钱来省城了。
可真稀奇。
任兴发对单家的人而言，绝对是如雷贯耳的名字。
以前是都仰仗于他，现在是对他退避三舍。
他们不知道林晓禾提及任兴发做什么，因为不想和他沾上关系，一时间没有说话。
林晓禾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这些人安静下来。
“看来你们知道他，那应该也知道闻香油坊吧？”林晓禾轻笑，“我是闻香油坊的东家，也是四季红火锅的东家。”
闻香油坊？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闻香油坊把任兴发给整了啊！
“我听说闻香油坊的掌柜就是一个女娃，任兴发轻视了，才……”
单家的人，心里有了退缩之意，闻香油坊的东家心狠手辣，不好惹。
怎么到了省城又惹到这人了？
热天穿的衣服单薄，柴小六被烧红的炭烫到，裤腿烫出了洞，腿被烫伤。
那火锅炉的炭还没有烧起来，只有底下铺的那一层，大部分烧红的炭没有掉出来，柴小六的腿靠火锅炉近，最下那一层的炭几乎都被他的腿挡住了。
锅里的汤底全撒在了柴小六的身上，但因为汤底还没有热，倒没有被汤烫伤。
可腿上的烫伤不轻。
“你们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晓禾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虽然不是主位，可她的气势足，坐在哪里都是主位。
对面的那群人，都看向抱着孩子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女子惊惶失措地望向坐在中间的长者，唤道：“二爷……”
“倒也不是大事，店小二没有拿稳锅，把三宝的娘吓坏了，以为三宝受了伤。为人父母，总会更紧张些，这会儿看着并无大事，我看就此作罢。”二爷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转头对那位女子道，“大河媳妇，三宝既然无事，那就算了。”
众人纷纷点头：“对，对，算了，算了。”
刚才闹着要四季红赔钱的这群人，一个个都纷纷表示不用赔了，邱掌柜看着林晓禾，心里满是疑惑，自家掌柜只说了两句话，并未做什么。
那群人怎么见风使舵得这么快？
坐在门边的少女，一身素净，穿着雪灰色绸绣水墨百蝶纹的襦裙，头上只有一支银钗，神态淡然，似乎对眼前这群人的反应，胸有成竹。
林晓禾等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完，转头认真地打量了那个孩子，他趴在他娘的肩上，身上的的衣服安然无损，确实没有看出有受伤。
“孩子没事，是幸事。”林晓禾往后倾，靠着椅背，微仰着头看向对面的一群大人，“可我的人，有事。”
这话一砸下来，单家的人都愣住了。
什么叫她的人有事？
“二爷，她说的是那店小二？”
“这太没有道理了，跟我们没关系啊。”
……
单二爷抬了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议论声。
“林大掌柜，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能否明说？”
“孩子小，不懂事，可以理解，但大人得懂事，把孩子顾好。”林晓禾毫不胆怯地和单二爷对视，“让一个孩子做错事，不去管，那就只能大人承担起责任了，对吧。”
林晓禾语气丝毫没有半分疑问，在她看来，小孩子犯的错，就该大人承担。
至于他们回家要怎么教孩子，那是他们的事。
“这怎么会是我们的责任？”单二爷哼了一声，颇有几分不耐，要不是想到对面坐的人是谁，他都要拍桌子吼人了，“那店小二端锅不拿稳，烫到他自己，是他咎由自取，看在他护住了我家孩子的份上，不与他计较，是我们大度！”
“柴小五。”林晓禾叫了一声，“小六怎么受伤的，跟单二爷好好说一下。”
听到林晓禾的吩咐，柴小五飞快地站出来，将柴小六为什么端着锅会弄倒的情形再说了一遍，因为他明明白白说出了是那孩子做了坏事。
三宝听出来对他的责问，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不怕不怕。”大河媳妇拍着三宝的背，不停地安抚他，“够了！”
林晓禾抬眼望过去。
大河媳妇心里一怵，但想到孩子，又鼓起了勇气：“三宝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玩，你们对一个孩子太苛求了吧！”
“听你的意思，是知道他做错了？”林晓禾的音量依旧稳稳的，没有被女人的话激起半分气。
大河媳妇呐呐不敢接话。
“做错了就该担责。”林晓禾双手搭在扶手上，右手的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孩子会做错事，很正常，但得让他们知道，做错了就得负起责任。”
单二爷嗤笑一声：“一个五岁的幼童，你想让他怎么负责？”
“单二爷，你搞错了，你们的孩子，得你们教，想让他怎么负责，那是你们的事。在我这里，他犯下的错事，我自是找他的长辈负责。”林晓禾目的很明确。
她可用不着一个孩子来承担责任，这孩子又不用她教育。
“你到底想怎么样！”单二爷没有林晓禾这么好的耐性，语气里烦躁不安。
“赔钱咯。”林晓禾朝他们伸出一只手，手掌心朝上放着。
对面的人面面相觑。
赔钱的事，还是头一遭遇到啊。
他们如果有钱，还用看任兴发的脸色？这次赚了一点点钱，就决定先吃一顿好的，银两都没有全到手呢，这就被人讹上了？
“因为你们没有管好孩子，让别人受了伤，赔钱是应当的。”林晓禾微微侧头，“小五，大夫去看过小六了吗？得花多少银两？”
单二爷猛地跳起来：“我们可没说要赔钱！”
“很多人都会这样，谁喜欢赔钱呢？”林晓禾语速不快不慢，手上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好像在说一个常识，“这可不是答应不答应的事。”
“什么意思？”单二爷沉下了脸，“你要逼我们赔钱？”
林晓禾摇了摇头：“不是逼，是按理，你们该赔钱。我很公正，柴小六没有拿稳火锅炉，这是事实，但是在被人故意用门突然挡住的情况下，正常人都很难拿稳，他一成责任，你们九成责任。”
“换句话说，他治疗所需的银两，你们得付九成。”
单二爷实在没有忍住，猛地拍了一下桌面：“胡说八道！”
实木的桌子，纹丝不动。
单二爷手疼得倒抽一口气，猛地抬手握住，宽袖扫过桌面，正好带到了勺子，摆在旁边的茶杯和勺子坠地而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赔偿的事还没有谈妥，这又弄碎了东西。
包厢里静了下来。
“这是一整套的杯碗碟盘，不知道能不能再配到同一款，单二爷。”林晓禾挑眉提醒道，“如果配不到，那只能麻烦你们赔一整套的银两，剩下不成套的，你们带回去。”
“黑店！”单二爷不服地吼道，“你们这是讹诈！”
打碎一个杯，竟然要赔一整套！
哪有这样的事！
“那单二爷想办法配上这杯子和勺子也行，我不需要你赔银两，赔同款的杯子和勺子也可以。”林晓禾说的十分大方。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把柄落在林晓禾的手里。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单家人嘀咕道：“发什么脾气，还把杯子打碎了，嫌事情不够大。”
声音虽小，但也是故意想让单二爷听到，咬字清晰。
单二爷脸都气青了！
真想一甩袖子，他也什么都不管了。
爱赔钱就赔吧，吃完这一顿就可以上路了，卖儿卖女，把钱赔上。
“单二爷，我这人只和讲理的人讲理，和不讲理的人不讲理。任兴发就不喜欢讲理，所以呢，我也不愿同他讲理，希望你们不会和他一样。”林晓禾趾高气昂的样子，让单二爷很想再发火。
可刚才的杯子还在旁边碎着，他忍了一下。
“你威胁我？”
“没有，我实话实说。”林晓禾耸耸肩，“我们来讲理吧。邱掌柜，给他们算多少银两。那杯子和勺子尽量去找找同款。”
邱掌柜立刻把算盘拿来了，噼里啪啦拨了一通算盘：“小姐，总计二十二两。”
“不贵。”林晓禾听到这点钱，替单家的人开心，“万幸，小六伤得不重，没花多少钱。邱掌柜，他们的饭钱算了吗？”
“还没有。”邱掌柜又拿起算盘，准备算账。
“算了，这顿我们的客人吃得不开心，算我请的，把二十二两拿来就行。”林晓禾制止邱掌柜继续算。
单二爷一文钱都不想出！
可是，林晓禾的威胁，他不能不考虑。
“我们没有二十二两。”单二爷思虑清楚了，放低了姿态，“林大掌柜应该也知道，任兴发出了事后，我们单家就只能靠我们自己。”
林晓禾认同地点头。
有自知之明。
“你就算把我们整个村都搜刮了，也拿不出二十二两。”单二爷说的不客气，可说的是实情。
单家那一族人，穷得叮当响。
“那你们能给多少？”林晓禾环顾他们这群人。
单家的人都看着单二爷。
显然，钱都在他手上呢。
单二爷犹豫了又犹豫，从钱袋里倒出了几个碎银，约莫七八两。
比她想象中有钱。
来省城竟然能随身带着七八两银钱。
“邱掌柜，去收着。”林晓禾指了指桌面上的碎银。
等邱掌柜把钱收好，记录上：“收到单家七两银。”
“剩下的，写欠条吧。”林晓禾又叮嘱邱掌柜给他们写一张欠条，让他们签字印手印。
“林大掌柜，你别欺人太甚！”单二爷已经把家底都掏空了，她还不依不饶。
林晓禾讶异地看向单二爷，眼睛里露出信任的神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能来省城，吃好的喝好的，我相信你们是有赚钱的门路的，我相信你们有还钱的能力。”
单二爷：！！！
“你们也是能拿出七两银子的人啊，区区十五两不在话下，再存两次就够了！”林晓禾替他们着想的样子，“放心，我不会急着催你们，会给你们多一点时间。”
“邱掌柜，欠条上写归还时间晚一些，宽限到年底吧。”林晓禾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点头，“年前把债结清，很对，这样才能过个舒坦年。”
单二爷：！！！
很快，欠条就写好了。
摆在了单二爷的面前。
“既然是三宝犯错欠的钱，就让三宝去还。”单二爷不想签下这张欠条，“你把三宝带去吧，让他给你做事还债。”
“二爷！”三宝娘率先不答应，“三宝还那么小，怎么能让他做事？”
单二爷脸色铁青。
这鼠目寸光的蠢货。
正是因为三宝小，才把三宝推出去啊。
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做事？
林晓禾敢要，还得想把孩子养大才能让他做事。
真不该把那七两银子掏出来，不然三宝就能卖二十二两，很不错了，现在只能算卖了十五两。
单二爷一边后悔，一边使眼色让三宝娘不要乱说话。
林晓禾轻轻抚掌：“单二爷好想法，可是买小厮，一向是得我点头，我选中的才行，可不是塞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
“你家这个孩子我可看不上。”林晓禾一脸嫌弃的样子，“小小年纪，就会使坏，你们得好好教呢，趁着还小，还能扭过来。”
三宝娘一听这个，又针对林晓禾了：“你年龄小，不懂养孩子，我不跟你计较，但三宝年纪小，会做错事正常，你小时候说不定比他还不如。”
“做错事不怕，怕的是没有同理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小就得教呢。”林晓禾催促道，“人我不买，把欠条签了吧。”
一签就得背十五两的债务，单二爷下不去手。
“不签也行，我会让单家那田地来偿。”
林晓禾明晃晃地威胁。
单二爷心里一突，他有种感觉，眼前的人真能做到，可这怎么可能？
三宝娘心里不服气：“二爷，别信她。从林家村出来的人，能有多大的能力？她就是诓骗我们签欠条。”
旁人顿时豁然开朗，纷纷点头，不让单二爷签下。
“二爷，大不了我们去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