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斤菜籽油，装到十多个陶罐里，装了两牛车。
这油终于等到了，省城的店只等着这东风就要开张。
冯掌柜特意先拉回悦丰酒楼，然后拜了财神，才拉着油朝省城走。
悦丰酒楼来闻香油坊买油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在郦县，悦丰酒楼一向是其他酒楼的观察对象，他家的主厨经常会受到其他酒楼的引诱，但万主厨在悦丰酒楼待得好好的。
冯掌柜和佟掌柜会放任他做各种新品，即便失手了也不会怪他浪费食材，万主厨还不想换地方。
更何况，现在要去省城一展拳脚。
万主厨更得跟着悦丰酒楼走。
挖不到厨师，要能挖点别的消息也是好的。
悦丰酒楼来闻香油坊买油，他们也要来。
即便不买也得过来探探情况。
毕竟那悦丰酒楼可是从这里拉了两车油走啊。
闻香油坊一改前几日门可罗雀的样子。
一开始只是其他酒楼的人偷偷摸摸过来瞅瞅，但闻香油坊打开门做生意，林晓禾耐着性子，有问必答。
这一答，留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还有许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这是菜籽油？”
问的人是迎客酒楼的钱掌柜，他手中拿着小油桶，从陶罐里舀出半桶油，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这和以往买的菜籽油完全不一样。
“确实是菜籽油，不过是我家的菜籽油。”林晓禾直视着钱掌柜，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这油可煎、可炸、可炒，和猪油比起来，好处可多了，最主要是不会结冻。”
“菜籽油的确不会。”钱掌柜已经信了大半，植物油并非不能用，而是菜籽油的味道重，才不好用。
且不说芝麻油，宫廷之中还有莱菔子油。
这些植物油的味道都为上佳，可价格昂贵，在酒楼中用，成本太高。
可闻香油坊的菜籽油，竟和猪油的价格一样。
“钱掌柜拿回去试试就知道有何不同之处。你并未带装油的容器，不如先买一小罐，正好拿回去试试。”林晓禾拿出旁边的架子上的小陶罐。
旁边爱看热闹的人也凑过来问：“这又是怎么卖的？”
陶罐小巧，一个成人也能搬得动。
“这陶罐中，装有油五斤，270文……”
“那可不划算，比刚才的算着贵几十文呢。”旁人连连摆手。
“这位客人算得可真快。”林晓禾夸了一句，笑道，“里面有二十文是这陶罐的钱，不过将油用完后，可将陶罐拿回来，本店退回二十文。”
这种新奇的做法，倒是少见。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原本只是打算来看看热闹的人，这会儿来了兴致。
“到时候要是不退钱呢？”有人高声问道。
“此陶罐本店是花二十文买的，你们如果不拿回来，我们也得再去买。等做出来，再运过来，这一来一去得花多少日？这一路也得花钱啊，得不偿失。”林晓禾不疾不徐地同他们解释。
当然，徐氏去定陶罐的时候，并未花到二十文，有徐又成的关系，又加上定了很多件，价格比市场价要便宜一些。
“而且，如果还需再次买油，这陶罐也用不着退，还得装油拿回去呀，下次买也就不再收陶罐钱了。”林晓禾笑了，“能用到你们不想买我家的油为止。”
吴氏又将几罐装好油的陶罐搬到架子上。
“老板娘，你家这位女娃讲的话有用吗？”有人看到吴氏出来，以为她就是老板娘，“可别我们把陶罐拿过来，你们不认账了。”
事关能退钱的事，得问清楚些。
吴氏站在林晓禾旁边，笑吟吟地开口：“放心，我家晓禾说的话，就是我们店会做的事。我不是老板娘，她才是我们油坊的掌柜。”
众人：？？？
“官府的文书做不得假。掌柜的话不信，还能信谁的话。”后院还有事情忙，吴氏没耽搁太久，说完转头又进去了。
确实也没说不能女娃当掌柜，人群沉寂片刻，又有人说话了：“若是这陶罐坏了或者裂了呢？”
“油坊收陶罐的钱，就是因为会出现这些事呀。”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林晓禾也不急，“不过呢，如果买油一百斤以上，这陶罐就送给你们了。”
“一百斤！谁家买那么多啊。”
不等林晓禾回答，人群里就有人笑了：“一个月吃不了，一年吃得了啊。谁让你一次吃一百斤了。”
人群哄笑。
“说得很对，不是让一次买一百斤油，像这种陶罐，装有五斤油，买二十次就能将陶罐的钱拿回去了。”林晓禾指着放在她旁边的一本簿子，“每次买油记得来登记。”
这也是个新奇的做法。
后面的人看不到，还踮起脚来看。
“那要是只买一斤呢？”
“也会记！不过，咱今日还有活动，一斤可不能参加，五斤才能。”
林晓禾又从柜台下来拿出一个用竹片编织得密密实实的筐，开口不大，只够一只手进去拿东西。
“我们油坊开张活动，开业大酬宾。”林晓禾抬起筐，让后面的人也能看到，“买五斤油可抽奖一次。”
众人：？？？
之前只觉得这店的做法新奇。
现在这群人眼里都是迷茫，啥玩意？抽奖是个什么东西？
话里的字都听懂了，可连起来是什么？
“这里面有一些竹片，买五斤油呢，就能从里面随便抽取一块竹片，所有的竹片上面都有字。其中有几块竹片写的是送东西，谁抽到就归谁。”林晓禾解释得尽量让他们听明白。
“送什么东西啊？”
“我家的油，有的是送几两，有的是送几斤！”林晓禾当然不会说，里面最多的是没有奖的祝福语，“先买先得，抽完就没有了。”
人群议论纷纷，“要是我买十斤呢？”
“那就抽两次。”
钱掌柜倒没有看中送的那点东西，但这一罐油，他得买，“我先买一罐。”
“270文，谢谢！”林晓禾还真的将钱掌柜几个字记录在本子上，在名字的旁边，画了个“一”，代表次数。
然后将抽奖的筐递到钱掌柜的面前：“钱掌柜，抽一个吧，试试运气。”
钱掌柜听着顺耳，用手从筐里拿了一块竹片出来，上面写着“恭喜发财”几个字。
哦，没中奖。
“得祝福语一份。”林晓禾大声地喊了一遍，语调欢快，好像中了奖一般，“钱掌柜，恭喜发财。”
虽然没有奖品，但这祝福话听着舒心啊。
钱掌柜听着开心，一边又有点惆怅。
当初自家酒楼开张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多花样呢。
陆陆续续有围观的群众买上一罐。
林晓禾依旧记下名字，画上一笔，再让他们抽奖。
更多的人回家拿装油的罐子过来，这二十文钱也是钱，能不掏出去更好啊，虽然说那罐子能退钱，但钱不花出去，才觉得是省下了。
“三两油。诶，我这是不是有东西得了？”买油的大娘大声嚷嚷，忙把手中的竹片递给林晓禾。
“是的，中了三两油！”林晓禾大声恭贺，“你运气可真好，来，把油罐拿过来，我再给你装三两油。”
大娘喜滋滋的。
三两油那也是十多文钱啊！
“还真有油送啊？”
林晓禾认真地说：“当然有，做生意，诚信为本！”
这油倒不是特别贵，可一下子要花上几百文，让人也得犹豫一下。
那钱掌柜去而复返，这次还拉着他家的马车过来了，上面摆满了陶罐。
“林掌柜，我要一百斤油！”钱掌柜从人群中挤进去，唯恐落在了后面，油会被别人买走。
他刚拎回去小罐油，让后厨用来做了菜，连主厨都在问他，这油哪里来的。
竟有几分悦丰酒楼的味道。
那菜的味道，真的与众不同了，和之前比起来，味道清爽，虽然没有猪油的肉香味，可有另一种香味。
悦丰酒楼难怪一次就拖了那么多油走。
钱掌柜连忙把能空出来的罐子都给拉过来了。
趁着别的酒楼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得先下手为强！
林晓禾抬头看向钱掌柜，摇摇头：“今日没有一百斤油了，要等两日才有。”
“那还剩多少，我都要。”钱掌柜一口包下，想了想，又赶紧补了一句，“明后天的也要。”
钱掌柜这样的表现，旁边的人都看出来了，这是好油！
“这可不行吧，我们都等着买呢，你全买了，我们怎么办？”刚才还在犹豫的人，这会儿也不犹豫了。
会被人抢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油反正得买，而且也不容易坏，现在还能抽奖，不买还等什么时候。
“钱掌柜，你可能需等几日。冯掌柜他们，可是等了几个月，才等到那几百斤油呢。”林晓禾替钱掌柜指了个方向。
“今日确实不行，如果你能等几日，那你可往后院去，将陶罐放在后院，等油装好了，油坊会告知，到时你再让人过来拿。”
钱掌柜犹豫了一会儿，除了等几日，他也别无他法，只得应了。
林晓禾提醒道：“钱掌柜，你拿来的陶罐需清洗干净，我们不负责清洗，里面无水后，我们就放油进去。”
言下之意，若是陶罐是脏的，他们不保证油的干净。
油坊就那么几个人，还给清洗陶罐，那可连榨油的人手都没有。
“行！”钱掌柜答应下来，“有油了，得先给我装。”
“好嘞，你放心好了。”林晓禾一边算账，一边记次数，一边给舀油，还不耽误跟钱掌柜说话。
抽空还能扫一眼别人抽的“奖券”，吐出一句祝福语。
不急不忙的，竟是一点错都没有出。
林世礼三个人回来，就是看到这样一幅热闹的场面。
在钱掌柜之后，又来了几家食肆的掌柜，都排着队想要定下后几日的菜籽油。
“大哥，来帮忙记一下。”林晓禾余光看到了几人，忙把人叫过来。
林世礼可是闻香油坊定下的账房先生，不先用用怎么行。
幸好奶奶不在这，不会有人说，耽误他们念书。
“要记什么？”林世礼低声问。
“跟他们约好时间，咱后院的陶罐太多，放不下，等那些油装完了，再让他们送罐子过来。”林晓禾指了指之前的那条记录。
林世礼明白了。
大客户都被推到林世礼那边去登记。
散客们在林晓禾这边买油、抽奖。
林世义和林世仁都过来帮忙，一个负责打油，一个负责记数。
吆喝声此起彼伏：“孟柳氏打油三斤”，“齐全打油五斤”……
为了图方便，那些不够五斤的，林晓禾记的还是阿拉伯数字，林世仁没看懂，这会儿也不好问，他用他的法子先把后面的记下。
因为有活动，买五斤油的人更多，那种数字出现的次数不多。
直到人群散去，几个人都瘫在了柜台上。
“小妹，做生意这么忙的吗？”林世义累得动都不想动了。
林世礼揉了揉写疼了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把东西整理起来，他和大客户商谈，没那么嘈杂忙乱，倒不觉得太累。
这还没有抄书累。
“赚钱的铺子就忙，这是好事。”林世礼把账簿拿到林晓禾的面前，“咱家油坊有这么多油吗？”
总共八百三十斤。
“够。”林晓禾也不想说话了。
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被那一群叽里呱啦的声音吵得脑袋都变成两个大了，不想思考了。
林世礼没多问，也替他们把东西都收起来。
林世仁拦着没让收他写的那本，挣扎着打起精神问：“小妹，你这写的什么？”
林晓禾看到林世仁手指下的一个硕大的“3”字，头更大了。
“这是我自创的计数方法。”林晓禾胡诌了个理由，“等哪天得空，我再告诉你们。”
林晓禾倒是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数字，只是事情一急，她就把“贰、叁”怎么写的给忘记了。
不过教给他们也行，可以在家里小范围流通。
写给外人看的，那得正规些。
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这在外面用肯定是行不通的，别人看不懂。
林世仁连连点头：“我看这个记法简单。”
行叭，阿拉伯数字教学，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