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因为他们哥儿俩要说点事情,所以端木玄月就暂时和文清同处一室。
“师妹……”文清轻声叫道。
“嗯?师姐怎么了?”
端木玄月抬头,眨了眨眼睛,问道。
见到她眼中的迷茫,以及那双纯净美丽的双眸,端木玄月轻轻地抓起师姐冰凉如玉的白皙素手,试探地问道:“师姐有心事?”
“没有……但是……赵先生他……在你眼里,是个……是个什么样的人?”
文清迟疑片刻,终究忍不住问道。
“啊!”端木玄月听闻此言,脸颊顿时绯红,连忙问道:“师姐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问这种事情?”
“哎呀……我……我就随口问问嘛……”
文清被她说破,脸上露出几丝不好意思,但又带点期待的看着她。
端木玄月犹豫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家师姐可能真的有些春心萌动,于是才缓缓答道:
“夫君啊,他……嗯……他实力强大,心思通透,人情练达,平时对我也好,大概就是这样……”
“那你认为,他是个好人吗?”
“当然啦……”端木玄月眨眨眼睛,说道,“为了我,他做了很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包括给常公子当幕僚……”
“你是说他一开始,其实是不愿意进入王府作为幕僚的吗?”
“他是遗孤,因为宫廷之变,所以族人受到了牵连,如果说天下谁最不愿意入仕,他肯定是其中之一,而且我估计,夫君要恨死高家人了。”
端木玄月想起赵源的往事,不禁感慨。
文清却陷入了深思,喃喃道:
“原来如此。”
“师姐……怎么了?”端木玄月看到她神色有异,忍不住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想睡一会……”
“那我就在这里继续陪陪师姐吧……”端木玄月微笑着拉住师姐的手说道。
隔壁,段深以茶代酒,一杯接一杯的痛饮,直到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茶香味。
——吱呀。
“玄月,你师姐睡下了?”赵源起身,问道。
端木玄月点点头,轻柔地说道:“不过,师姐对夫君似乎有点意思……”
“玄月,你不会也怀疑我看上你师姐了吧?”赵源眉头一皱,说道。
“那倒不至于——不过,夫君既然已经有我了,应该知道和别的女子要保持距离吧?”
赵源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伸手将端木玄月揽入怀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低声道:“那是自然,赵氏一门的男子从不亏欠自家内子。”
“啧,这地方没法待了……”段深摇晃了两下脑袋,慢慢地走向门外,边走一边抱怨着说道:“下次你们两个卿卿我我,能不能给点提醒,把狗骗进来杀好玩吗?”
——什么叫猝不及防啊?什么叫防不胜防啊?
段深叹了口气,心想:这什么世道,本世子也太难了。
不过,那两口子却相视一笑,显然没怎么听进去,让段深颇为懊恼。
“唉,算了算了,咱还是趁早扯呼,省得留在这碍眼!”
段深一边走,一边嘟囔,闷闷不乐。
然而刚走出门,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玉栾宗掌教弟子文清,当然也是他段深化名常谦未来的妻室。
“常公子?”文清一愣,然后施施然行万福礼,说道:“见过常公子……”
“文清仙子不必多礼,只是天色不早了,还不休息吗?”段深点点头,关切的问道。
“我……睡不着……不知道您现在有空吗?”文清问道,不知怎的,她的脸上总是火辣辣的一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佳人邀约,段深自然愿意前去,于是他和文清一起来到了屋顶上,并席地而坐。
“文仙子找我有事?”段深开门见山道。
“就是……嗯……”文清的清冷面容,以极快的速度飞速红润起来,双手局促。
段深见状,凑的近了些,一只手抓住文清那冰凉如玉的小手,顺势把她揽入怀中。
“你……请公子自重!”
“自重?”段深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你也知道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了吧?”
文清挣扎了几下,但是听段深这么说,猛地看向他,目光灼灼,问道:
“难道你有办法帮我?”
“办法,自然是没有的,可是就算你不愿意,玉栾宗估计也会把你绑到我家,这种事情谁也不希望看到,包括我也是。”
“这话怎么说?”
“仙子,你且听我给你娓娓道来,”段深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说道:“如今的天下,风起云涌,江湖险恶,朝廷对外连年征战,对内极尽弹压,虽然你的宗门算是有些名头,但是算得了什么?这是弱肉强食的大争之世,江湖宗派如果打算做大做强,与门阀世族保持一定的来往很有必要,否则一旦遭遇灭顶之灾,就连一个传承数百年的老牌宗派,恐怕都无法逃过覆灭的命运。”
文清闻言,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段深见状,继续说道:
“而你呢,你有一身本领,又是掌教弟子,如果想要在这乱世中生存,自然可以如鱼得水,可是你想过没有,修行需要资源,就算是你打算当个江湖散修,然而经年之下,修为寸步不进,反而有可能后退不少,以仙子的心性,这件事情能否容忍?——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争取到少得可怜的修行资源,到头来却落得修为倒退,甚至寿元耗尽的下场,你甘心吗?”
听完段深的话,文清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似是悲愤、似是委屈、又似是迷惘。
“我……”
她忽然抬头,凝视着段深,绷紧的身体渐渐地松弛下来,幽幽地说道:“如果我嫁给你,这些事情就能完全避免了吗?”
“不能。”段深一字一顿,说道。
“那你还跟我讲这些?”文清俏脸上再次升腾起一抹怒色。
段深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世间哪有万全之策?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还在,只要王府还在,我会保证你和你的同门,衣食无忧,安享荣华富贵。”
文清闻言,她虽然清冷了一些,但是她不是不知道段深所说的情况,况且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既然自己的前路已经被锁死,倒不如试着去接受他。
她的身体渐渐地瘫软下来,眸子里终于是泛起一抹柔情。
“怎么,看你这样子,想明白了?”段深歪着脑袋,看着怀里的人儿,问道。
文清点点头,半晌之后,她才问道:“那你……喜欢,你不会觉得我……太冷淡了吗?”
“无论如何,以后都是要好生呵护与宠溺的,哪能不喜欢?”段深慢慢地说道,“况且,仙子你也是单相思吧?——赵子昌那可是有妇之夫了,仙子你难不成还想插一脚?”
被揭穿心事,文清苦涩地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段深微笑着,说道,“仙子正是风采动人的年岁,何必为这件事烦恼呢,虚度了秋月春风,何处再寻良缘?”
“我也明白,可是……唉……”
文清摇摇头,欲言又止,最终化为长长一声叹息,段深轻轻地加重了一些拥抱她的力道,不知怎的,一种夹杂着幽怨、不甘和委屈的情愫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
文清此刻不再是什么玉栾宗的掌教弟子,也不再是受人尊敬的大师姐,而是一个受伤的小女人,躲在段深怀里失声痛哭。
不过,段深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抱着她,时不时地帮她抹一下眼泪,眼神无比宠溺。
“你……你看我哭了,就不知道哄两句么?”文清哽咽着说道。
“仙子这般姿态,让我怎么哄?”段深笑眯眯地说道,温柔地帮她擦干泪水。
“都是借口……”文清有些蛮不讲理,嗔怪道,“分明是你想看我梨花带雨的模样……”
段深见状,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好兄弟赵源为什么从来不跟端木玄月讲大道理。
——果然,是个娘们就爱无理取闹。
段深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搂着文清,温柔地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都依你,如何?”
“真的吗?”
“绝无假话。”
“那……好吧。”文清破涕而笑,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她靠着段深,笑容甜美璀璨,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准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被青子咬,条子扫,掉河里面上不来!”段深信誓旦旦,说道。
文清却抽出一只手,用一根纤纤玉指抵住段深的嘴,说道:“你别在这儿乱发誓,真要发生了,我怎么办?”
段深见文清这般可爱,忍不住捧起她的俏脸,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唔……”
两人忘情地亲吻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二人气喘吁吁才停止了这个热烈的亲吻。
文清脸颊羞红一片,她轻轻地靠在段深的肩膀上,说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一定要对我好,知道吗?”
“嗯。”段深笑道,“放心,你的男人一定会疼惜你的。”
“哼!讨厌!”文清立马变脸,娇哼道,“不理你了!”
段深见她害羞的小模样,不由莞尔。
夜尽天明,阳光洒进房间里。
文清睁开双眼,窗外的朝霞已经映照整座院落,暖暖的,虽然已经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但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犹在眼前。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正是段深。
然后两个人就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手牵着手,十指相扣地在一起了。
甚至有玉栾宗弟子以为自己起猛了,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文清大师姐居然就这么……被收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
众男弟子一片哀叹,拼实力拼不过赵源,拼家底拼不过段深,察觉到翻身无望之后,不禁有些抑郁起来。
吾辈若不发奋图强,宗门之中的师姐师妹早晚不得叫人采撷而去?
于是一改平时的懒散模样,他们开始拼了命地修炼起来。
“猴崽子们,平时不知道用功,现在察觉到危险了,就想起来努力了?”
“你们以前修炼的时候,我就劝过他们,可是谁把我的话当回事儿?”
韦天燚和穆天养侃侃而谈,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在秘境开启之前,有几个人突破了玉衡境,当然也是极好的。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夜风习习,文清和段深再次登上屋顶,各怀心思。
段深盘膝打坐,周身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紫气弥漫,流转之间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
没过多久,看到段深身上的雷电之光越来越盛,文清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来。
段深的衣袍正在无风自动,文清也能够感受到周围的灵气,开始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
——这是要突破的征兆。
顿时,紫光大盛,直冲云霄,文清不得已之下,迅速运转真气抵挡。
少顷,黑云压顶,闷雷滚滚,云彩被扭成了旋涡状,围绕着紫色光柱,汇聚而来。
霎时间,一道惊雷炸响,银光璀璨,附着在紫色光柱周围,与之交相辉映,奇伟磅礴。
三道惊雷之后,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敲打在芭蕉树巨大的叶片上,滴滴答答,犹如珠帘飞泻,淅沥沥作响。
轰隆隆——
紧随其后,又是几道粗壮的闪电撕裂云层,劈向紫色光柱。
文清仰头望着,不由得赞叹一声,这等景象,当真令人震撼。
她看了许久,待闪电消弭,紫色光柱渐渐变弱,这次突破实在是声势浩大,在拼尽全力施展防御术法之后,文清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禁对眼前男子产生了更加深厚的敬畏感觉。
而就在这时,一股庞大至极的雷霆之力在他的周身游走。
“嘭——嘭——嘭——”
段深突然盘膝而坐,双手掐诀,体表浮现出一层紫金色的光芒。
这次突破给段深带来的好处不小,竟然让他直接唤醒了功法当中所提到的玉府紫金雷。
这道雷霆,相比较于寻常的雷罡,威力更甚。
“呼——”
段深吐出一口浊气,浑身上下,仿佛经历了洗礼一般,每一寸肌肤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令人胆寒!
“恭喜常公子。”
一旁的文清也不禁面露羡慕之色,虽然她不懂雷法,然而却能本能地感受到这雷霆之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段深起身活动筋骨,感受着浑身澎湃的力量,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都把正事忘了。”
此刻天边已经浮现出一丝鱼肚白,雨霁天晴,空气格外清新。
天际渐渐泛红,晨曦初升,新的一天即将开启,而昨天夜里发生的骚动,一大早就不胫而走。
有人看到了一束紫光直冲云霄,与雷霆交相辉映,就以为是天地异象,传遍了滇越郡的大街小巷,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然而然地,这样的消息,也传到了爨文杰的耳朵里面。
经过多方探查,终于确定了骚动的来源。
“齐国平原王的世子么……”爨文杰喃喃自语道,“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他决定立刻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于是他奋笔疾书,将齐国平原王世子出现在宁州的事情,以密报的形式,发往秦国首都长安。
“这件事情,必须引起重视啊……”
几天之后,长安城,宰相府。
一封从宁州滇越郡而来的加急密报,被送到秦国宰相宇文尚的案头,看到密报之上的字迹之后,宇文尚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齐国平原王世子出现在宁州?”宇文尚喃喃自语道。
自从年初秦军在汾北与河东失利之后,就有消息称,平原王段孝先正在齐国首都邺都养病,而且每况愈下,这让秦国君臣都认为此时应该以休养生息为主。
虽然边境的小规模交锋持续不断,但是总体而言是持平的。
秦国在休养生息,等的就是齐国这根镇守青阳的擎天白玉柱自行倒塌。
然而平原王的世子居然出现在宁州,如此一来,就说明平原王府的大小事务不再由这位世子殿下掌控。
这让宇文尚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换句话说,平原王段孝先已经痊愈,并且重新镇守青阳。
如此一来,就不排除齐国军队在酝酿新一轮攻击的可能性。
宇文尚仔细思考了一番,如果自己是齐军的统帅,最有可能两个进攻方向,分别是位于峨眉垣北端,居高临下威逼青阳的玉璧城,以及秦军在洛阳附近的重要军镇恒农郡。
如果齐军拿下玉璧,可以解除其对青阳的威胁,反过来居高临下威胁蒲坂,并且拱卫青阳,犹如一把尖刀直逼秦国肘腋。
如果桓农落入齐军之手,则秦国对于洛阳的威胁解除,并且兵进风陵渡,威逼潼关,同时控制了三荆州之地前往关中的道路,这将极大压缩秦军的活动空间。
如果对方得手,就相当于是把一把利刃直接插在了秦国的胸口上,让多年秦军以来苦心经营的东部防线,土崩瓦解。
至于宁州有遗迹道场现世的传闻,宇文尚也有所耳闻,但是平原王世子在这里,如果让他们在这里获得一份机缘,保不齐未来就是让秦国头疼不已的祸患。
一番思量之后,宇文尚决定未雨绸缪,当即写下一封奏疏,送往长安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