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送情的心冷到极点。
自古施粥的标准便是厚可插筷，裹巾不渗。而眼前这桶粥，别说插筷了，连桶底稀疏的米粒都看得一清二楚。而这丁点儿米粒，自然也不够面前上百人填肚子的。
她叫来老何：“何叔，这次赈灾拿了多少米出来？”
老何道：“足有一石米。”
“一石？”她慢悠悠重复了这两个字。
“呃……”老何看了一眼粥桶，有些犹豫地回答她，“将军吩咐的是一石米，但这米并未经过小人之手，而是由苏姨娘全权负责，小人……并不知情。”
李送情看了他一眼，他沟壑一般的额头上已渗出一丝薄汗。
她笑了笑。老何在府中管事多年，大事小事皆由他张罗，她自是不信他所谓的不知情。只是主事之人不在，她也懒得对这些狗腿发火。
她接过眼前流民的碗，从粥桶底部，舀了满满一勺米粒，放进那碗里。
那流民欣喜万分。“多谢李将军，多谢大小姐！”
老何见那本就稀薄的粥底又少了许多米粒，面上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些流民见不论男女老少真的每个人都能来领粥，且给的粥量又厚米又多，也都充满了期待，不再发出任何质疑的声音，都有序地排队等候着。
李送情一边打着粥，一边看着越来越稀薄的粥底思索着。
不经意抬眼时，忽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她顿时心里有了底。
“何叔，你来替我一下。”
她将勺子递给老何，甩了甩酸疼的手臂。
老何接过来，从粥桶舀起一勺清水——
“等等！”她喝止道，“我方才怎么打的粥，你就怎么打。”
“啊？”老何犹豫，“可是小姐……这米粒没多少了……”
“叫你怎么打就怎么打，如果谁的碗里少了一粒，唯你是问。”
说完，她转身朝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远处茶棚里，那石庆文正嗑着瓜子，不屑地看向眼前这场景，骂道：“一群瘟神，挡我财路！上午刚碰到一个，现在又来一个，我就不信他能天天都在这里施粥，我看谁当这个大冤种！”
瘦个儿在一旁说道：“少爷，小点声儿，这些好像是将军府的人。”
石庆文越说越起劲：“那戍远将军算什么，养活这座城的都是咱们石家，有他啥事儿？”
瘦个儿急了：“少爷，您可别说了，人家可是将军，手握多少兵马。”
石庆文嚣张地拍拍胸脯，“将军怎么了，有本事来找爷啊！”
“哦？”一旁的李送情笑眯眯望着他。
瘦个儿立马抬头看天，装不认识。
石庆文僵硬地转过身子，看着眼前这位有些眼熟的美人儿，磕磕巴巴打了个招呼：“呃嗨、嗨……在下石庆文，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李送情在他对面坐下，纤纤玉指点了点桌上的画像。
“你不是在找我么？”
石庆文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画像，又再抬头看了看她。
“我去！”他跟见了鬼似的弹射至一米开外。
李送情一脸疑惑。看他这反应，不像是找她报仇来了啊？
下一秒，石庆文朝她冲了过来！
她瞬间捏紧袖间匕首——
“高人啊！”
李送情：？
石庆文扑在桌上，神情无比崇拜，激动得眼中含泪。
“高人，今早一别，如隔三秋啊！”
李送情：？？？
她身子后仰，跟他保持距离，以免自己被传染上某些精神疾病。
石庆文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说道：“高人，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发现我家那些废物侍卫简直是不堪一击，所以我想找到你，聘请你到我家当侍卫。当然，酬劳方面我们石家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旁边的瘦个儿无奈地扶着额头，弱弱提醒他：“少爷……人家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石庆文有些不满，“大小姐怎么了，大小姐就不能做侍卫了？”
瘦个儿：“……”
李送情点点头，表示认同。
瘦个儿：？？？
石庆文眼睛一亮：“高人，你这是答应了？”
李送情摇摇头，“我很忙，对打工没兴趣。”
石庆文焉儿了，但他立马又抬头问道：“那我拜你为师吧，高人！”
瘦个儿刚进嘴的凉茶一口喷出。
李送情看了看他，平静地问道：“你想……杀人吗？”
石庆文惊恐万分，“不，我只是害怕自己被杀。”
李送情摇摇头，“那我的武功不适合你。”
她学的都是杀人的招式，追求的是一击毙命，并不适合寻常打架。
石庆文再次焉儿了，但他随即又不死心地抬头问道：“既然这不行那也不行……我在黑市看上个人，那卖家说功夫不错，你帮我看看人行不行总行吧？”
“黑市？”
“嗯，隔壁镇上有个黑市，卖什么的都有，也有不少奴隶被人带到那儿叫卖。”
李送情点点头，“可以，咨询费一千两，加一石白米。”
瘦个儿这一口凉茶还没捂热再次喷出。
石庆文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李送情谄媚地说道：“可以，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看什么时间合适咱们……”
“等等。”李送情打断他，“我还没说完，是每日一石白米，熬成粥，送到这里来。”
瘦个儿震惊到石化。
石庆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每日一千两吗？”
“……不是。”
他松了口气，“那还行。”
瘦个儿&李送情：……
她居然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喊价喊低了。
石庆文掏出一个澄黄色的钱袋递给她，“高人，今日出门只带了一百两，你先收着算做定金，米什么时候要？”
“现在就要。”
“石牙，你马上回家叫人将一石米熬成粥再送过来，要快。”
“哦……哦是。”名叫石牙的瘦个儿呆傻地应道。
他起身走出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
刚刚咱是不是应该劝劝少爷，别当这个大冤种？？？
这边李送情见石庆文如此上道，竟也对他有了些改观，从“乡土恶霸”一跃成为“人傻钱多”。
“高人，那明日未时我在北门城郊等你。”
李送情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