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城在众人的合力支撑之下,在外界大水冲刷之中,硬生生挺了下来,
有了肥三、猴儿五等流寇的加入,城中的人们稍稍松了口气,
流寇盘踞凫州多年,都是游泳凫水的一把好手,
在水边生活的久了,看的船多了,造船也多少学会了一些,
因而造船的重担就落到了这些流寇身上,
城中余下的人便分作两班,轮流抵住四方城墙,为大船的建造尽量拖延时间。
京中大街最中央处,用三根极粗的木棍斜插着支起架子,大船就在这架子上造了起来,
城中的人们和流寇各司其职,一时进展飞快,
到了第八日,大船已经接近完工,只是先前各家拿出的木材已经见底。
在这八日里,城外的水虽然不至于一股脑涌进来,但多多少少也慢慢淌进来了一些,
此时城中的水大约及腰,但情况也比外头铺天盖地的大水要好上一大截。
猴儿五涉着及腰深的水朝云华走来,因连日造船的辛苦,脸上被晒的脱了层皮,不知何时抹上了黑漆漆污渍,
他肩上随意搭着擦汗的白巾,朝云华露出个窘迫的笑,
“华姑娘,那些造船用的木材,已经用完了,但是最要紧的船底还没修好……”
素客听见了,也走了过来,站在云华身边。
云华望着大街中央那艘庞大的、已经快要完工的大船,紧紧皱起了眉,
城中众人已经拿出了自家所有的可用的木料,该拆的拆,该卸的卸,却还是不够造船所需的,
说起木材,其实云华想起了之前在自家木材铺子里堆着的凫木做的筏子,
凫木的浮性最好,按理说拿来造船用是最好的,
只是凫木还有个致命的缺点,不够结实,
凫木做成的小筏子也极易散开,更何况是拿来造这样的大船,越加危险。
云华只能扶着素客,朝猴儿五歉意的笑笑,
“城中什么情况你也见到了,该拆的都拆完了,木材还能想想别的法子吗?”
眼见素客挺着的硕大肚子,猴儿五忙上前,和云华一左一右小心的扶着素客,
“大嫂,你小心些,大哥看了肯定得心疼。”
素客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正是该最疲累的时候,
可眼下的情况,却不容她好好养胎,
彪哥早已经动身离开,此时应当已经在和东风寨众人一起围剿李朝的残兵。
肥三也挤了过来,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撞了撞猴儿五,
“华姑娘,大嫂,你们别听猴儿五的,”
“主子他们已经打到附近了,木材的事情主子一定会帮忙解决的。”
闻言,素客面上露出喜色,
这才起兵没多久,沛章和彪哥他们都已经打到京中附近了,看来是一切进展顺利的,
云华高兴之余,看向紧闭的宫门的眼神却不自觉带上了隐隐的忧虑,
沛章能够一路顺利,她心中也高兴,只是不免替他们忧心,
在大水的紧迫下,人们四散逃亡,没有仁帝的指引,李朝各处的残兵被围剿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那紧锁的宫门里头,还藏着李朝最后的军队,也就是仁帝身边的亲卫,
虽然人数不多,但胜在精锐,
沛章和彪哥他们越是靠近京中,就距离皇宫也越近,
东风寨的流寇若是对上这些精锐,不知胜算几何。
肥三和猴儿五动作很快,带着十几个人翻过墙头,去外面找人了,
第二天傍晚,他们便喜滋滋的回来了,身上还背着许多木料,
十几个人出去,回来了接近百人,
他们硬生生扛回近千斤的木材,个个肩膀上都被压出了深深的淤血,
城中人见他们回来,赶忙迎上去,帮忙卸下了肩头的重担,
人们看着那么多木材,觉得希望多曙光就再眼前,只是惊喜之余还带着困惑,
“这么多木材,是哪儿找到的?”
肥三抬手摸了一把额上淌下的汗水,喘着粗气,
“害,我们主子担心大船不够结实,让我们把寨里带出来的船都拆了,给大家造大船用。”
人们一时噎住,没想到这些木材竟然是拆了他们叛军自己的船,
静默中,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赞了一声,
“好人呐!”
“没想到叛军如此有情有义!”
随着肥三和猴儿五他们重新投入造船的队伍中,有眼尖的人发现,
城中聚集的流寇越来越多了,原本只有一支小队伍,后来来了近百人,且还在陆陆续续翻墙进来,
虽然他们都埋着头帮大家造船,可是也说明,叛军的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或许叛军很快就要攻破皇城,拿下仁帝了。
他们都呆在城中的大街上,卖力的造着船,
轮流抵城墙的两拨人若是休息了,便都喜欢围过去看他们造船,
你一锤子,他一榔头,邦邦作响,大船快要完工了,
人们越加期待起来,对肥三猴儿五他们也越发尊敬,
原本还因为他们流寇的身份颇为忌惮,眼下却只剩下了感激和仰仗,
“好汉,别累着了,喝口水吧。”
“好汉,我帮你擦擦汗。”
“好汉,我帮你一起抬。”
“好汉,尝尝我烙的馍。”
肥三嘴上并不说什么,只是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细缝,朝猴儿五得意的挑挑眉,
猴儿五趴在一旁卖力的敲着钉子,身边不知何时蹲了个俏生生的小孩子,
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
他直勾勾的盯着猴儿五的动作,悄咪咪的捂嘴笑了,
猴儿五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
“小鬼,你笑什么!”
那孩子也不怕猴儿五,摇头晃脑的自有一番说辞,像个小大人似的,
“嘿嘿,等我长大了,也要做个像你一样的人。”
猴儿五继续手上的动作,眼神却飘到了那孩子身上,有些高兴期待,又有些紧张的问他,
“像我这样的,是什么人?”
那孩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猴儿五的眼神满是纯粹的崇拜,
“当然是勇敢善良、舍己为人的好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