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梦,可这一次却又如此不同……
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水,鼻尖依旧缭绕着那股腥臭味,
水中隐约飘着五具浮尸,被塞在竹笼筐里的女子仰面朝上,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远处四个黑影缓缓飘荡着,一个接一个翻过面来,分别是岳老夫人、岳远将军、常文钰以及孟昭,
五具尸首轻轻围在云华周围,随着水流的摆动起起伏伏,
仿佛什么也没有变,不,不对!
这次,云华没有站在岸边,
水浪拍打在脸上,身体如云般随波起伏,
她躺在水里!
云华吓得一激灵,这种阴冷湿潮的感觉太真实了……
她试着动了动,却发现浑身是僵硬的,
难道,现在她也是一具浮尸?
远处,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浮在水面上,朝这里靠过来,
云华仰面躺着,头一次对这场大水感到彻底的无力。
如果这个梦只是一个梦那么简单的话,为何那五人的逝去一一应验了?
如果这个梦当真含着预知的性质的话,那么那密密麻麻的浮尸便都是在大水中死去的人,
连云华自己,也不例外……
远处,浮尸潮越靠越近,
云华借着苍白的月色斜瞥看去,一具浑身是伤、血红浸染的浮尸首当其冲,
近了,再近了,
那浮尸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尸潮,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随浪移来,
擦过云华身边时,那具浮尸鬼使神差般停了下来,
浪花温柔地拨开浮尸面上缠着的黑发,一张清冷高洁的面庞露了出来,
她身上的血晕开一层又一层,云华周身也被血意包裹着,
哪怕无法转头,只能瞥一眼,云华也绝不会认错,
旁边停着的,是沛章,
忍痛闭上眼睛,云华哭不出来,死去的人是不会流泪的……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被玉茗从睡梦中推醒,云华睁着眼看向窗外的暖阳,已经日上三竿了,
枕上湿漉漉一片,云华摸了摸,
是像梦里的水一样刺骨的冷。
“姑娘,你做噩梦了?你刚才一个劲儿的流眼泪,吓死我了。”
玉雨玉茗两人担忧的神色近在眼前,云华缓了缓心绪,
自从物资一事被云华发觉,沛章便离开了,
这些日子玉雨玉茗也能察觉到云华的心情低落的很。
回给两人一个浅笑,云华坐到了梳妆台前,
玉手伸进玉雨递过来的温水里,云华眸光微动,
水……
如果她们的结局都是在大水里死去,那么岳家掌握的止水方法是否能起到作用呢?
云华不想就这样在冰冷的水中死去,哪怕这个所谓水火不容的方法显然是无用的,
仔细回想,仿佛宿命便要与这场大水沾上关系,
重活一世,得知岳家拥有止水的方法,却只能从云冉的回忆里,得知孟昭生前提过的水火不容,
对了!云华眼底划过一丝异色,
重活一世,孟昭几人仍旧和前世一般死在水里,但是两世的记忆却略有不同……
死的人不一样了!
为什么前世岳老夫人逃过一劫,而这一世,她也一起死在了水里呢?
究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云华坐在镜子前,回想起来,
这一世她重生在冲云观里,所以改变应当是从那时开始的,
也就是在她离开岳府之前,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的轨迹走,
变数就是这一世云华主动去见了沛章,两人之间产生了前世所没有的羁绊,
但是离开冲云观后,云华仍旧是回了岳府,即将开始与常松晖议亲,这里仿佛又回归了原地,
镜中美人蹙起秀眉,一时有些想不通,
回到岳府后,云华究竟做了什么事与岳老夫人有关,
导致岳老夫人的结局,和前世出现差异了呢……
目光游离之间,四处起伏,
突然,云华的视线落在了房中的柜子上,
自从凫州灾民们搬进岳府,原本的岳家留在的东西都被她们收进了东苑里,
那柜子里搁着的,是些杂物,
云华抬步走近,吱呀一声,打开了柜门,
最上头摆着一只黄木奁盒,云华取下捏在手中,轻轻打开,
里面有一截断开的白珠链身,掐金丝的工艺组成一朵小祥云的样子,下面点缀着三颗金色的小铃铛,这是……柳氏留给云华的长命锁!
恍惚之间,云华仿佛想通了什么,
这一世,她从岳老夫人房里,取走了这支长命锁……
如果这就是岳老夫人死去的直接原因的话,那这长命锁,一定不简单!
云华取出长命锁,托在掌心细细查看着,
可是怎么看,也只不过是把普通的长命锁……
将它翻过一面,云华视线集中在命锁背面镶着的两块宝石上面,
一颗清透皎洁,另一颗则是耀眼夺目,
这两颗宝石,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云华叫来玉茗玉雨,三人凑着认看了半天,
突然玉雨一拍脑袋,“姑娘,当初遇到刺客在山间小屋躲藏的时候,有个西域人送了你和沛章姑娘一人一颗宝石,好像就长这样!”
玉茗去取来了当时那颗,叫什么……
“金晶石!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他送给姑娘金晶石,送给沛章姑娘月光石!”
云华将那颗小小的宝石拈在指尖,跟长命锁几番对比之后,确认了是同样的石头,
杏眼微微眯起,闪过不易察觉的迷茫,
脑中又响起当初那个西域人离开时说的话,
“两位美丽迷人的姐姐,你们的救命之恩,巴塔无以为报。”
“月光石清透皎洁,金晶石耀眼夺目,都是西北最珍贵的宝石,送给你们正合适。”
“往后姐姐若是需要,请来京中最繁华的市集找巴塔,巴塔一定涌泉相报。”
云阔其实并不知道云华这个端庄高雅的大姐姐是怎么会认识一个西域小商贩的,但只要云华开口了,他就一定会倾尽全力相助,
当商会的人在京中最繁华的市集一寸一寸翻找过后,仍旧一无所获,
云阔咬着牙,下令让整个商会几乎倾巢而出,
在京中的每条街巷、每处市集一一找过,掘地三尺也非要把人找出来不可,
因此,当云华接到消息时,不过是三日,
当她坐着马车来到这处市集时,嘴角忍不住狠狠抽了抽,
这就是巴塔口中所谓的……京中最繁华的市集?
“买定离手!”耳边有赌鬼的声音,
一坛酒砸在地上,晕开刺鼻的酒气,一个醉汉就地横躺在路上,
“唉!这菜是我开看到的!”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哄抢着地上扔下的烂菜叶。
在这市集的最里头,蹲着几个粗布麻衣的身影,
“喂,你可知道我昨天做成了多大的买卖?”
“怎么?你小子要发达啦?”蓬头垢面的老头蹲在墙角,同一个小子说笑着,
那麻衣小子蹲在墙角,背对着街口,没羞没臊吹着牛,
“昨天,我可是跟商会的人打了交道,再过几天,我准成富户了!”
蓬头垢面的老头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
“得了吧,就你这鬼小子,长了张异族的脸,还想攀上商会当富户,醒醒吧你!”
那麻衣小子还欲辩解几句,老头瞪直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身后,
正奇怪着,他突然听见身后一声轻唤,
“巴塔?”
懵懵得转过头去,刺眼的日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等他微微适应睁开一条缝,便见到了一个不属于这条街的艳丽的身影,
那女子着一身红色衫裙,臂上搭着妃色披帛,精巧的鞋履将一地的尘埃贬得抬不起头来,
再往上看去,是如云的高髻,点缀着一朵堆纱锦花,两侧垂下小巧玲珑的金步摇,
墨发堆叠之下,也难掩雪肤的颜色,
一双婉转含情的杏眼微微上挑,朱唇红润,
不知是这日头太大,还是眼前女子太过明艳,
那老头蹲在地上不敢直视眼前的贵女,偏偏巴塔这小子心大的很,
巴塔朝人家咧嘴笑得跟朵花似的,没心没肺的说了句,
“珠宝般夺目的侍从呀!巴塔又能见到仙女了吗?”
那端庄华贵、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朱唇挤出一个冷笑,朝身后勾了勾纤指。
老头自诩这辈子是见过世面的,含冤受屈的人他见了太多,
可他老头敢指天发誓,巴塔这小子被人家一棍子敲晕带走,纯属是自己作的,口无遮拦,
这女子分明一身珠光宝气,气势逼人,非富即贵,
他偏要说人家是侍从,怕是瞎了眼,
老头眼看着巴塔被打晕扛上马车,无奈的摇了摇头,
睁眼说瞎话,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