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停铺子,回到岳府,夜色渐深,
月光皎洁如水,流淌在东苑苍白的围墙边,
与沛章一同在小石子路上走着,一路静谧,
两人心里都有些闷,铺子关停,像是不声不响被折断了羽翼,被人轻轻松松地拿捏着,
何时他们才能自在一些,无需受制于人。
走到假山处,略坐了坐,便起身往回赶,
夜色更深了,该回房歇息了。
走到一半时,忽然听见前边有些动静,
什么人半夜还在假山处私语?
借着夜色掩映,云华与沛章靠得更近了些,
不远处,两个身影交缠在一起,
一个娇媚婉转,一个健硕矫劲,
晚娘和阿宽?
耳边不时传来一些暧昧的声音,
时而低语喘息,时而相拥倾诉,
指尖勾缠,衣角重叠,
看清了那两人在做什么之后,云华沛章便尴尬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热恋之中的人呐,就是大胆。
偏偏此处只有一条路,往前走势必会和两人相撞,往后走则是假山水潭,
这进退维谷的境地实在尴尬,偏偏那两人甜甜蜜蜜,丝毫没有注意到云华与沛章,
后撤了几步,退回到假山里侧,云华不自觉的屏息垂首,眼里慌乱无措,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晚娘与阿宽似乎是起了什么矛盾,
交缠的身影分开了,各自散去
终于能出来了,云华长出一口气,眼神四处飘散,就是不敢与沛章对视,
沉默着回了东苑,月光下的影子也像是默契极了,静静的,不说话,
回了房里,沛章在柜子上的包袱里翻找着什么,又在桌前稍坐了坐,便起身复又出去了,
察觉到沛章离开,现在只剩下云华与晚娘在房里,空气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云华只好坐到书桌前,装作看书的样子,其实眼神飘忽,
晚娘贝齿轻咬唇瓣,秀眉微蹙,纠结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
走到云华面前,“岳姑娘,能不能再帮我写一封信?”
正拿着本书不知所措,晚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努力忘却的一些画面又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种绵吻的声音……
尽量错开视线,弱弱回一句,“好。”
拿起一旁的笔墨,晚娘又在云华对面坐了下来,
轻柔的声音响起,
“我心里两难,造成今日苦果,你若愿意吻吻我,或许我心里不那么为难,决断也能做下了。”
云华的笔动得越来越快,细细看去,秀巧的鼻尖沁着一抹薄汗,
这……晚娘果真是大胆……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索吻嘛!
晚娘从前在醉香楼里呆过,出来后跟着云华来到京中,苏氏金铺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活,然而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云华带来了麻烦,
阿宽此前生气,也正因为这事,
然而她离开苏氏金铺,去了岳家铺子,却害的岳家铺子直接被封停了,
她心里的为难恐怕无人能切身体会,哪怕是阿宽,也不甚能站在她的角度上,
故而两人在假山处不欢而散。
那吻的滋味,确实缠绵,晚娘也是第一次同心上人一起,情谊正浓,写信索吻求和也是用尽了全部勇气的。
晚娘拿了信,转身向暖阁走去。
这屋里真热呀,云华一手作扇状扑闪着,潮红的面色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颗熟透了的蜜桃,
甩了甩头,将那些杂念暂时放放,云华也跟着出去吹吹风。
暖阁那头,阿宽回到屋里,总觉少了些什么,
云阔的东西都还在,可人却已经被商会带走了,屋里一下子空了许多,
晚娘前一会儿还在自己怀里,现在也被气走了,心里蓦得空了下来,
想起两人方才的争执,阿宽想劝晚娘不要再去铺子里了,平白惹出事端,不如就呆在房里,
晚娘其实很想在铺子里做工,也颇有天赋,可惜因着之前在苏氏金铺呆过,一出现便会惹来非议,
阿宽静下心来,也有些懊悔,方才温香软玉在怀,怎就不知说些软话安慰一下呢,
真就是张笨嘴!
既然没说出口,那便写下来吧。
阿宽又提起了那支他用过一次就已经刺毛了的笔,龙飞凤舞写了起来,
“晚娘卿卿,………滋味……甚妙……掐腰……今夜不得安寝。”
阿宽字写的飞快,行动起来也飞快,
初尝爱恋滋味的青年,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心上人屋外,
轻叩门,笃笃笃,心也随之颤动,
等了良久,屋里未有回应,
悄悄溜进去,将信置于桌上,
不妥,万一被人看去了,晚娘脸皮薄,又该别扭了,
转身将信置于床榻上,拿被子虚掩着,如此晚娘一掀开便能看到了,甚好,
不过阿宽直到离开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这屋里还摆着张小榻,晚娘平日里都是睡在那小榻上的,
床上平日里都是睡着云华沛章以及云冉三人。
等到云华散热回来,屋里仍旧没人,也不知她们今晚怎么都回得那么迟,
掀开被子,云华正想躺上去,突然发现了一封似曾相识的信,
又是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云华生怕沛章又是写来骂她的,
和衣躺下,强忍住拆开看的冲动,翻来覆去,
一刻钟后,实在是忍不了了,轻抖开信,
入目便是掐腰二字,
刷的一下,合上那封信,羞于再看第二遍,
沛章何时如此大胆了?
这这这,实在放浪。
丢手雷似的将信抛在地上,怒斥对方孟浪,
然而看到封面上那狂草到有些模糊的一个章字,云华迟疑了,
阿章写这个,大约也是羞于启齿?
做不得真的吧……
光着脚踩在寒凉的地上,将信捡了回来收好,
兜头罩进被子里,云华又陷入了翻来覆去的循环里。
再说暖阁那头,晚娘用尽所有勇气,可到了屋门前,又踌躇不敢前了,
思量许久,还是将信放在了屋门前的小径上,阿宽走过时,必能看见的,
沛章提了一壶清水,正拿着一个小巧的木瓢,往光秃秃的地里浇着水,
那块地曾种着许多月季,云华生辰时送给了她,那时她身上、袖间落满了花瓣,像是迷失人世间的花仙,
这一块地是沛章种下的谚绝花,此花是冲云观里的老道士给她们的,说是能实现什么愿望,然而直到现在也不见发芽的迹象,也不知是不是诓骗她们的,
沛章随意泼洒着,心里不甚安宁,
不远处一个人影晃过,是谁?
沛章放缓脚步走了过去,在一旁小径上,发现了一封躺在地上的信,
似曾相识的,未曾署名的信,
上一次,非颜也曾拿着这样一封信给她,
压抑着心里的期待与欣喜,拆了开来,
依旧是熟悉的字迹。
看到“两难”时,突然心间抽了一下,
云华果然还是在意常松晖的吧,不然何至于说了心里有她,又陷于两难呢,
心里有她,或许也不止她……
当视线落到后一句时,眼角猛地跳了两下,
吻吻……方能做下决断么……
收起信,珍重地放进怀里,
夜色仿若一层细纱,朦胧的,软软的,在心头摩擦。
踏进东苑屋里,云华已经睡下了,
窸窸窣窣一阵,沛章解开外袍,躺到了外侧,
两人静默着,背对背并排躺在床塌上,
明明谁也没有睡着,可就是没人首先打破沉默,
沛章在漆黑的夜里摸了摸怀里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方才的那封信,信里的云华大胆索吻,信外的云华裹被装睡,
一时也不知哪个才是真的她,
怀里另一个,则是方才出门前从包裹里翻找出来的……
云华那日一封信,言明心里有她,她暗喜了许久,
可方才那一句两难又将她打入谷底,想送的东西好像有些不合适了,
云华说,一吻,或许能叫她做下决断……
转过身,伸出手轻轻搭在云华身上,沛章停下了动作,
怎么办,真的要吻吗,会不会太孟浪了……
云华躲在被子里,脑海里不断闪现掐腰两字,突然隔着被子感觉一双手压了过来,
怎么办,好像还真是腰的位置……
想象了一下掐腰深吻的场景,云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沛章察觉到云华的躲避,被烫到般飞快缩回了手,
还是太急了吧……给她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