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诧异地望向皇帝,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转念一想,这后宫中德妃整日闭宫不出,贤妃被关了禁足,再说那位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后宫其他女人也拿不出那样好的东西,这算来算去,可不就只剩下皇后娘娘了嘛。再说了,那位也有还舒妃的动机不是。
太医令把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老臣不敢妄言,一切还是要陛下彻查后才能说得清楚。”
“哼,朕让你断言,朕只是问你,行走后宫这么些年,太医令觉得皇后身边,可有能替皇后张罗此事的妙人啊?”皇上蹲在了太医令面前,扯住他的官服,强迫太医令跟自己对视。
“这个,老夫一辈子潜心于医术,对毒术确实知之甚少啊,陛下,老夫所言句句属实啊。”看着眼前皇上如乌云般的脸色,太医令只觉得那下面蕴藏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此事,不得与任何人提起!”皇上甩开太医令,缓步走回御案之后,看向一旁拼命降低存在感的荣禄,沉声吩咐道:“你去一趟太妃那里,就说朕要那些药有急用,先借来一用,明日再挑了好的送去。”
荣禄领命而出,皇上便陷入了沉默之中,思索很久又开口问道:“那些东西究竟被什么腌臜玩意碰过?”
太医令沉思片刻,斟酌着说道:“这个老臣也不能肯定,只是隐隐透着夹竹桃的香气,似乎也有红花的气味。为了不让公主和王爷起疑心,老臣并不敢看得太过仔细。”
“依太医令来看,荣安和怀安可有发现问题?故意让你查看药材,究竟是怀疑有问题?还是真的不确定该如何给太妃使用?”眼下,在皇帝心中,给药材动手脚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皇后了,他更在意的是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这对于他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很是重要。
太医令舒了口气,好像稍微放松了紧张的情绪,才说道:“老臣以为公主和王爷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过是因着太妃身子虚弱,所以改变药材和食材之前,都会问老朽一句罢了。”
因着自己和宋家的交情,事实上,太医令并没有跟皇上讲实话,不要不对,显然公主和王爷是有怀疑的,但是眼下的情景,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而且,他今日为宋太妃诊脉,隐隐感觉病情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以他的医术,替宋太妃维持现状就不错了,如今病情减轻,绝不是自己的功劳。
想到皇上多疑的性子,太医令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多一句嘴,不如少说句话。对自己、对宋家都有好处。
太医令从御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有些虚脱了,抱住廊下的柱子,太医令只觉得内里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如今廊下的风吹过,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荣禄亲自端着一杯热茶过来,轻轻地放在廊下的长椅上,转身扶着太医令坐下:“大人喝口热茶歇歇腿儿再走吧。”
太医令也没有客气,这半日过得心惊胆颤的,加上长时间的跪地,此刻这杯热茶可不是解渴那么简单,这简直就是来救命的:“多谢公公了。”
托着荣禄的胳膊,太医令才缓缓地坐了下来,接过热茶便“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从舌头直接到胃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滚烫,但身上依然被寒意包裹着:“有劳公公,再给老夫来一碗热茶吧。”
荣禄给不远的小太监递了一个眼色,他便小跑着去端来了一小银壶,替太医令把茶添满后,帮荣禄也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把小银壶放在一旁的托盘里,才又回到了刚才站着的位置。
“公公,东西可有取回来了?”与刚才的牛饮不同,太医令缓缓地喝了一口热茶,才靠近荣禄低声问道。
“嗯,给皇上送进去了,陛下脸色很不好。”荣禄看了看四周,伸长脖子靠近太医令的耳朵,更加小心地问道:“太医令,您给我一句准信儿,那东西真的就不能用了吗?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不瞒您说,就皇上的私库里,这样品相的东西都不多呢,那要是能入药,关键时候应该是能救人命的吧?”
“唉,不瞒公公,虽然世人都说医毒不分家,但是毒术它本身也是一个很复杂的学问,老夫是真的不太精通。如今,老夫只能看出那玩意不干净,但是究竟有多不干净,老夫真是不敢妄言,所以还是不用为好。”
“真是可惜了。”荣禄又陪着太医令喝了一盏茶,待他面色没有那么难看,才将人送走了。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皇上也没有喊奴才们点头,荣禄想了想,手往袖子里一拢,只是站在了门口,还是没有推开那扇被他紧闭上的殿门。
黑暗之中,皇上是有些懊恼又有些后怕的。云空大师早就暗示过他,舒妃的孩子很精贵,要面临的嫉妒也就更多一些,只是他终究还是太过盲目自信,以为处理了皇后和贤妃身边的人,也算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了,后宫的女人应该懂得收敛一些。终究是他太过小看他的好皇后了。
另一方面,又庆幸舒妃是一个善良大方的女人,如此珍贵的药材,竟然被她拿去送给了久病不愈的宋太妃,若是她有一点儿贪念,自己用了这些药材补身,那可就真的害了她和腹中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皇上内心就觉得有些恐惧,同时他也第一次开始正视一个问题:不知不觉之中,舒妃母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越来越重了。
最初,皇上也是被舒妃的美貌所吸引,沉浸在那鲜活年轻的胴-体中,越来越有些痴迷。后来,皇帝慢慢发现舒妃的善解人意、温柔小意,跟后宫女人们的曲意逢迎是完全不同的,她是从心底关心自己。再后来,舒柔宫中的相处,总是能给他一种小时候向往的家的感觉。
在那里,他不是大夏至高无上的皇帝,只是那里的男主人,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全心全意地仰望着他,依赖着他,那个女人她温柔、体贴,更是美艳无双。在那里他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与虚伪,就像世间每一对恩爱夫妻一样,期待着他们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在那样的轻松和美好中,他才能真正做回自己,不是帝王,只是丈夫、女婿和父亲,这种感觉让他很是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