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无论白天或黑夜,我常常蜷缩在床角的一侧,安静地发呆。
哑巴阿姨每天给我送来很多药,在一旁看着我服用后才会离开。她在这栋别墅里的存在感也不强,忙活家务时就像一缕飘荡来飘荡去的幽灵。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季两家的世纪婚礼就要到了。
我想,现在的秋山别墅肯定很热闹,季佳芮也能抛开和楚庭的桎梏,换上为她专门定制的高奢礼服,暴露在镁光灯下的一张脸精致绝美。
而楚庭呢?
他会穿着黑色还是白色的西装,又会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去迎接他的新娘?
而最让头疼欲裂的事情还是母亲的安危,我对此一无所知。
新年就在我日复一日的恍惚中到来了。哑巴阿姨指着日历上标红的一月一日,眼神像在劝慰着我,让我快些开心起来。
我望向窗外的夜空,有绚烂的烟花升腾入空中,炸出星星点点的璀璨。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一簇又一簇的烟花绽放,把漆黑如墨的夜空都点亮。
不知不觉地,我居然又开始想起了楚庭,想起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一个人站在飘窗下,看着窗外寂寥的月色。
夜景盛大,而在楼下,也有一双眸子深深望向了我。许多烟花的余骸堆积在他的脚边,却像从未存在过。
被“关”在小阁楼里将近两个月,我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商界又有怎样的风云诡谲,也不知道母亲现在情况究竟如何,而哑巴阿姨的眉间就像紧紧上了一把锁,忧心忡忡是涂锁的漆色。
可当我询问她是否有不愉快事情时,她只是沉默,眼眸里密布着痛苦。
有一天清晨,我梳头发时竟发现自己有了白发,黑发也大把大把地掉落,有一瞬间我竟不记得自己今年究竟多少岁了。
我脸上的疤愈合得很快,都结痂了。它从眼尾横亘到脸颊,初看时它仍很吓人,可看久了我居然也能慢慢习惯它的存在。
我的左耳也越来越不好使了,戴了助听器后也勉强只能听到一点微弱的声音。
晚霞漫天,我搬了一把小竹椅,坐在阁楼上看着日头西下,调侃地和自己对话道:“我现在的身体真是遭了什么罪啊,连六旬老人的身体都比不上啦。”
“我以前还想着等三十岁了,我就去把我的头发染白。到六十岁了,我又去把我的头发染黑……这样想想,原来我能不能活到三十岁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有自言自语这种习惯已经很久了,因为在别墅里,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只能说给自己听。
可那时的我不知道,在我常坐的那个地方,哑巴阿姨放了一支录音笔,把我平日里琐碎的话语都录了进去。
二月来到了第一天时,哑巴阿姨告诉我别墅外有人找我。只是传达这个消息时,她紧攥着我的手,像是不想让我出去。
可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楚庭以为把我藏得够好,别人就找不到我,可金屋藏娇又怎么会是长久之计?
下楼前,我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因为几个月没见过太阳,我的皮肤带上了一种病态的苍白;从前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脸颊上也没一点多余的肉。
我换了一套小香风连衣裙,又给自己涂了口红,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才稍微好转了几分。
客厅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不断看着腕表,仿佛多等一秒都是对他时间的浪费。
我现身在他视线中时,我看到了他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盯着我,就如同猎鹰盯着兔子,沉闷的窒息感顿时向我袭来。
“你说,他这是给你造了一座b-612星球还是给你造了一座囚笼呢?”
b-612星球是《小王子》中小王子生活的星球,在这个星球上有他最爱的玫瑰花,他还曾在此看了四十三次日落。
我被“关进”别墅里的这段日子,用b-612星球来形容,未免也太过瑰丽浪漫。
他认真地打量着我:“你瘦了很多。我还以为楚庭对你会有多好,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在软皮沙发上落座,手指摩挲着玻璃杯杯口繁复的花纹,不相信楚搦此番前来,真的只是为了单纯和我“叙叙旧”。
楚搦也不在意我不搭话的无理,慢条斯理地道:“我有办法可以带你离开这儿,就看你愿不愿意和我走了。”
窗外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楚搦整个人半笼在光影下。
他是那种很痞气的长相,皮肤也呈现出相同的病态苍白,而在他的胳膊上,盘踞着大片青龙刺身图案。
“你大概不知道这些日子外面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吧?楚庭倒是把你保护得很好。”楚搦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楚林顷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找了你那么久都找不到你的身影,就差把a市掘地三尺了。”
“十一月中旬,楚季两家联姻……呵,新郎却没有出现,你说新娘有多么难受?”
季佳芮那天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婚礼现场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放了狠话,说以后楚家要想在a市继续混得风生水起,门都没有!
有小道媒体也不知道从哪儿挖到了我的存在,开始大肆编排这段三角恋情。
在绯闻中,季佳芮被描绘成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而楚庭则是对我情深不移、专一的形象。
季佳芮知道后,差点没有一把火烧了秋山别墅。
楚搦笑了笑:“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楚庭,要不是他为我铺了这条路,我怎么能从香岛回来?”
楚搦说了那么多,我却无动于衷,反而冷冷问他:“所以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搦眼里涌入几分玩味,过了好半晌才道:“你难道不知道楚庭早已经失踪了?”
“我不知道楚庭的下落。”我一言概括。
“陈娇,我没耐心陪你多耗。”楚搦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情绪突然开始暴躁,趁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紧紧地掐上了我的脖子,“你要是老实一点告诉我楚庭的行踪,我还能怜香惜玉一点……”
我兀自笑了:“我告诉你和不告诉你有什么区别?”
“而且刚才是你亲口所说,楚庭现在自身难保,现在又暴跳如雷询问我他在哪儿,你这不是前后自相矛盾么?还是说,你心里在害怕什么?”
这几个月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却很重大的事情,我心里盘着时间线,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你少给我耍你的那些小聪明!”楚搦最不耐烦看到我洞穿一切的神情。
我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那我也劝小楚总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你来找我还不如找青柠实在。现在我能给小楚总的也只有一句话,‘楚庭是生是死,在哪或不在哪,与我何关?’”
“或许换句话来说,我比小楚总更想杀了他。”说这句话时,我眸里再掩饰不住恨意。
楚搦深深望进我的眼里,像在判断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而下一刻,他手上的力气却渐渐加大,像要把我脖子拧断!
我喉间发出囫囵的痛苦声,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楚搦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偏执来概括了,我这副卑微如蝼蚁、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无疑极大地取悦了他。
脸色由红转白又转青,我眼眸渐渐睁大,在看到楚搦身后的人后,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楚搦的态度毫无理由说变就变,原来他早有备而来!
可只是小半年没见,为什么贺忻的脸上却多了好几道疤?
他走路姿势也有些不对劲……不对,是左脚跛了,所以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
“你想借我的手,去对付贺青柠,这一小算盘不错,要不是我早认识贺家兄妹,保不准我今天都要被你哄骗过去了吧?”
“都这种骨节眼上了,你居然还敢和我耍着小聪明。陈娇,你的胆子倒是大的很!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楚搦混的就是灰色地界,他手上多的是方法,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掉。
我的手不自觉攀上了楚搦的手,妄图掰开他的手,可只是徒劳无功。
而贺忻一张脸几近扭曲,愤恨地盯着我:“楚庭倒是把你藏的好,我找你,可找的真辛苦。”
“楚庭欠下的债,干脆也由你来还吧。要是青柠能亲眼看见你这副模样,她该有多开心……”他压低了声音,神情阴鸷。
我都不知道,这几个月贺忻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从当初的文质彬彬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而我对他的滤镜还在,印象也一直停留在他温柔地对我说:“但你才是我的病人,我需要做到的只是对你负责。”
贺忻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楚搦掐住我纤细脖子的那只手上:“干脆趁现在我们就把她给弄死了不好吗?小楚总你在犹豫什么?!”
“我需要你来教我做事?在这里把人灭口,你是觉得自己被楚庭追杀不够,还要连累上我?”
楚庭是个疯子,当初他查清了贺忻给我开的药只会对我的身体造成越来越大损伤后,连夜派人追杀贺忻。
贺忻只能带着早已清醒但一直装晕的青柠逃跑。
那段东躲西藏、四处流窜的日子,却没能彻底护佑兄妹俩的安全。
最后贺忻被楚庭的人堵在巷子口,左脚打折、右手砍了尾指,脸上的疤,自然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回,贺忻和楚庭却彻底反目,转而投靠楚搦,并一直寻思着一个报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