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关市,排着长龙。
放眼望去,起码得有二百来人。大部分都是宽衣博袖的读书人,一个个全都是翘首以盼。还有些则是商贾,准备来泾阳进货再卖出去。
没辙啊,买卖没法做了。
他们原本靠着竹简,还能混口饭吃。没曾想黑夫直接砸锅,连汤都不给他们喝。这么做生意,简直就是扰乱市场秩序。偏偏黑夫是官商勾结,他们是敢怒不敢言。
就说诗经,洋洋洒洒近四万字,起码需要五十卷竹简。仅仅只是成本,起码得五百钱。黑夫倒好,现在只要二十钱还买一赠一。
如此,还做个毛线的买卖?
当然,黑夫这三味书斋有精装版和平装版的区别。精装纸质更好,字迹清晰隽永,据说是出自墨家大匠徕服之手。至于平装版则要差些,错印漏印……各种毛病。本来是要被淘汰的,黑夫寻思着总不能亏本,便卖二十钱。
至于精装版,则是定价百钱,并且附赠泾阳棋圣陈平的亲笔签名。书籍封面还有山水画,这可比平装版强的多。
黑夫只是让人喊口号,说什么只需二十钱还买一赠一。实际上这玩意儿是限量发售的,现在就剩五本,都被他找的托买走了。转个手的功夫又落他手里,明天继续卖。他也不是虚假宣传,谁让他们运气差呢?
况且就是百钱一册,也比竹简便宜!
黑夫坐在后面,望着这些趋之若鹜的韭菜……家人,也是无比欣慰。总算是没枉费他这些天辛苦捯饬,趁现在是能捞一点是一点。
除了诗书春秋,还有类似于秦律和《日书》都已经在刻。特别是《日书》,黑夫让徕服是尽早刻完。只要家里有人识字,那这本书绝对会有。
日书囊括生老病死,衣食住行。比如说娶妻迎亲得挑个好日子,就得翻阅日书。像戊申、己酉这两天迎亲不吉利,因为牵牛宿迎娶织女宿就是在这天,结果连续三次都没能娶成。
还有各种驱鬼的手段,也都有记载。熏烧牡荆可以驱赶【幼龙】,用桑木杖驱赶【诱鬼】。
陈平坐在门前,签名签的手都麻了。他现在突然觉得这棋圣称号,简直就是累赘。他自为棋圣开始,隔三差五就有人找他切磋棋艺。这些读书人则是将其视作偶像,毕竟陈平可是自微末中而崛起。
关键是黑夫还找人散播谣言,说陈平签过名的书那就是开过光的。原本需要耗费数日方能背下来的秦律,经陈平签名后就只需半天。
最离谱的是还有人信了!
见时候差不多,黑夫就令韩信闭店。
挂出售罄的招牌。
“啊,又没了?”
“好不容易排到我啊!”
“吾已排了三天!”
“明日再来罢。”
黑夫很是干脆的打烊闭店。
实际上,他还有些存货。只不过,肯定要得钓着他们。这些人在泾阳多待一天,就得多掏一天的钱。这对促进泾阳经济发展,也有好处。
“可否为我签个名?”
“嗯?”
蝴蝶书落在桌上。
上书:九章算术!
陈平诧异的抬起头来。
“张子?!”
“啬夫有礼。”
张苍笑呵呵的望着陈平。
现在的陈平可是爵至六级官大夫,佩双板长冠,颔下黄缨。而他则是无爵黔首,只能以黑布裹头。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听说陈平成了泾阳棋圣,在关中也是享誉盛名。自数千棋坛高手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冠。
他与陈平亦师亦友,对他今日成就也是发自肺腑的感到高兴。当初他让陈平投靠黑夫,也是在赌。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欸?”
黑夫走了出来,打量着面前的胖子。
张苍同样是望着他。
【果然是面黑如墨!】
【果然是肥白如瓠!】
“阳武张苍,拜见县君。”张苍抬手作揖,“县君救命之恩,苍没齿难忘,今后愿为县君效犬马之劳!”
“原来是张子。”黑夫也是一笑,“本令听陈生多有提及,对张子很是敬仰。张子能被赦免,非吾之功乃为上恩。张子也非为吾效力,而是为陛下效力。”
“咳咳咳……”
张苍左顾右盼。
这彩虹屁,皇帝在咸阳都听见了。
“张子既已被赦免,今后当恪尽职守为秦效力,以报浩荡皇恩。做事也要谨慎些,若是继续叛逃,本令都救不了你。”
“县君教诲,苍铭记于心。”
“如此甚好。”
“咕噜噜……”
“额?”
张苍面露尴尬捂着肚子,“苍来的匆忙,还未进朝食,让县君见笑了。”
“哈哈,不碍事。”
黑夫爽朗一笑,“恰好本令有空,便带张子逛逛。前面就是美食街,有着不少特色小食。本令听陈生说过,张子好书好美食。今日可要给些意见,看看是否合适?”
“那苍便斗胆试试。”
……
现在关市扩建了不少,两侧还竖着不少公告牌。除了泾阳当地政策,还有很多都是律令,每隔十余步就有。还有就是秦国最新发生的大事,当然肯定都是好事。
“廿九年七月,东瓯闽越请降。尽取其地,置闽中郡!”
“秦军置英烈碑,撰名立刻!”
“卑劣西瓯,袭杀秦商!”
“英勇秦军,速胜岭南。”
“……”
显眼的标语下面,用着通俗易懂的白话述说。只要能认识字,就肯定明白其中意思。
“县君这是何意?”
“加强秦人的归属感。”黑夫也是毫不避讳,继续道:“不光是这县城,各乡各里都有张贴。得让他们知晓秦国的强大,用以彰显国威。”
“如此,有用吗?”
“应该吧。”
黑夫憨厚的笑着。
穿过拐角,便瞧见前方是人群涌动。两侧皆是推着木轮车的走卒小贩,卖的都是些简单易做的朝食,与云梦乡很是类似。只不过这里是刚开始,小贩肯定是少些。
“张子要不尝尝?”
“好!”
张苍闻着香味,决心是要从街头吃到街尾。就比如说所谓的包子,面皮呈灰白色。里面则有各种馅,韭菜鸡蛋、豆腐馅、肉馅……若是喜欢吃甜的,那还有豆沙包。张苍恰好就喜甜食,抓着豆沙包是细细品味。
“欸,张子就这么吃了?”
“怎的?”
“吾尝闻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荀子也曾言:大节是也,小节是也,上君也;大节是也,小节一出焉,一入焉,中君也;大节非也,小节虽是也,吾无观其馀矣。”
张苍却是笑着摇头,淡然道:“苍虽师从荀卿,却不会处处守礼。况且此地颇为热闹,走卒民夫皆席地而食,也是别有番滋味。”
“甚好。”
“这豆沙包软糯清甜,甚是美味。”
“嘿嘿,这是自然。”
当初黑夫还天真的以为秦国没有石磨,屁颠屁颠的跑去找喜君邀功。结果喜只是瞪了眼他,这不就是硙(wei)?
欸?
后来他才知道,硙就是石磨,是公输班所做。南郡没有是因为鲜少种麦,主要作物就是粟和稻。虽然也有米粉,但并非是主流,所以几乎是瞧不见有石磨。再有石磨也不是寻常黔首用得起的,黑夫出身贫寒不知道也很正常。
那日,黑夫感到浓浓的自卑……
后来他才知道,秦国北方的石磨已是相当普及。不说多的,乡肯定是有的。而且还有从塞外来的黑驴或者是骡拉磨,只不过依旧和黔首没太多关系。
只能说受限于交通,南北简直堪比是两个国家,有些甚至都没有流通。也难怪古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陈生,给钱。”
“唯。”
“县君万万不可啊。”小贩差点就给跪了,连忙道:“县君若是给钱,吾必成众矢之的。到那时,也甭想在这条街买卖。”
“给你就收着。”
黑夫很是强硬的塞了进去。
面对张苍不解的目光,他是边走边说道:“这些走卒小贩皆是小本买卖,赚的极少。每日辛勤劳作,只为口吃的。所以我是三令五申,不论谁来买都得给钱。上回有市吏为吃白食故意刁难,本令便将其拿下。”
“县君有此想法,实属不易。”
张苍是发自肺腑的钦佩,他见过很多秦吏,无人能如黑夫这般。大部分秦吏,想的都是勾心斗角怎么往上爬。至于底层黔首的死活,鲜少有人在意。
他跟在后面,才发现这些小贩卖的还都挺好吃的。还有特制的鲜肉锅盔,里面有着肥膏和小葱。葱香味加上肉汁,令他是久久不能忘怀。
还有专门卖茶叶蛋的,用的茶叶都是从鞠那里回收的。一钱能买俩茶叶蛋,销量也还算可以。另外就是豆腐花,上面撒些沮菜丁便是道珍馐。甚至还能瞧见有饭团,里面包着鲜肉或是蜜枣。哪怕是张苍,同样看的是眼花缭乱。
“张子,感觉如何?”
“甚好!”
“这才刚开始,以后会更多!”黑夫注视着美食街,认真道:“说起来,张子来的是恰到好处。我这学宫现在缺个祭酒,这位置可是特地给你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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