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悦卿~~~”
沈家人大惊失色,喉头干涩发紧,她什么时候到的?听到多少他们对话的内容?
沈从新接到家人的眼色,将手轻轻覆在王春玲的手上,示意她赶紧开口。
王春玲抬手挡着阳光,声音略有些发颤,“孩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夏呆呆的望着她,双目毫无神采,只有无限的空洞,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
嘴唇下意识的蠕动了两下,却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两米的距离,仿佛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也走不完。
王春玲心一沉,试图往前快走几步,抓住女儿的手。
但,被林夏避开了。
她面向王春玲,苍白瘦削的脸,双手抓着嘴角向上推,吃力地推了几次,才稍稍挤开一条缝。
一股泪意从泪腺冲出来,差点划过林夏的脸。
她随便用袖子拂了拂,又摇摇头,自顾自的说:“你为了留在沈家享福宁可放弃尊严,污蔑亲生女儿也心甘情愿,那我呢?
你生我又不养我,你生我干什么?难道就给你随意糟践吗?
打我记事起,你就从没待见过我,就说在乡下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吃过妈妈的奶水,而你怕影响身材,非要我喝米汤长大。
你嫌做饭辛苦,从我三岁多就让我自己找吃的,爷奶和爸爸心疼我,让我一个星期吃一个鸡蛋,你总是抢去自己吃掉。
地里的活你不干,家里的活你半点不沾,更可恶的是等我到了读书的年纪,你死活哭着不叫我上学,就怕没人尽心尽力的伺候你了。
爸死后,我本来可以不来沈家的,是你说以后会好好待我,让我安心念书,结果到了沈家,你变本加厉,让我做沈家全家人的保姆。
为了你自己过的舒心,但凡出了事你就把我推出去,让他们随意欺我辱我,折磨我。
除了这张脸,我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疤,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而现在,你为了遮掩你们做下的丑事,又要拿我顶罪,想用我的命,换回你们的脸面和自由。
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深处,凄厉而绝望。
王春玲惶恐不安地看着林夏,嘴里就像含了一串冰糖葫芦,呜呜啦啦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门外的几个领导面面相觑,对这个孩子的遭遇抱以深深的同情。
生而不养枉为人呐!
原本林夏又哭又求的,请他们过来,给沈家人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没想到,居然听到了他们不思悔改,密谋用亲情绑架,让人顶罪的事。
只能说,凡事有因,行必有果。
沈家人的作为,实在没有饶恕的必要。
至于林夏这小姑娘,确实挺不容易。
到时候,就帮她脱离沈家,顺便为她澄清一下,总不能让她小小年纪,没法过安生日子,沈家的事毕竟与她无关。
几个领导凑在一起小声探讨着,把这件事做了最后的定性。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向东听到几人的谈话,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急吼吼的手脚并用往前爬。
“领导,我知错了,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爸?他是保温瓶厂的车间主任。”
“你是李向东?李兴林的儿子?”
一个四十来岁穿着短袖白衬衫,军绿色裤子的中年男子淡淡回了一句。
“对,您认识我爸?”
李向东一喜,脸上不自觉露出抹傲色。
“自然认识,你爸刚刚被人举报受贿,正在接受调查。”
“什么?哪个不开眼的……”
李向东接收到男子凌厉的眼神,慌忙改口,“对不起,领导,我太着急说错了话,但我爸平时生活节俭,从来不搞贪污、腐化那一套。”
“肯定是恶意举报。”
“举报的内容,革委会一定会调查清楚,若李兴林同志确实没犯错,定会还他清白。”
“至于你,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还是好好承认错误,积极接受改造吧!我们走!”
说罢,几人转身离开。
李向东垂头丧气的看着他们走远,忍不住蹲下身子,抱头痛哭起来。
“完了,我爸被抓,没人保我了,我不要坐牢啊,呜呜……”
沈惠莉本指望李向东帮她离开这里,听到这番话彻底瘫到了地上。
林夏听着高兴,假装抹眼泪,跟在领导身后慢慢往外走,在禁闭门关上的刹那。
她回眸,对着其余沈家人竖了两个中指,眼神中明晃晃的鄙夷与蔑视,毫不掩饰。
沈光荣父子俩腾得一下,冲到禁闭室门前,想说什么,却被一扇厚厚的铁门,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门外,是林夏的自由,门内,是沈家人的牢笼。
哪怕他们再怒,再不甘心,也挽回不了他们的败局。
从此以后,他们要永远背负着耻辱柱上的骂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再也见不得阳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王春玲这个女人。
沈光荣怒指儿子,“我当初就告诫过你,不要让这个女人进门,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好?家务活也不会做,儿子也不能生,连个女儿都教不好,招惹了天大的祸事。”
“现在好了,咱们家全毁了,你高兴了?”
沈从新垂眸,肩膀下垂,双拳紧握,心绪沸腾。
王春玲战战兢兢的凑过去,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泪珠仿佛留恋那洁白的肌肤,迟迟不肯落下。
“从新,我……”
“春玲,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王春玲咬唇,侧过脸去撩起耳鬓的碎发,眼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她清楚的记得,沈从新最爱她这副样子。
“那好。”
沈从新睁着赤红的眸子,往前跨了半步,定定的望着她,似是要记住她此刻的模样。
王春玲被自己男人盯得后背发凉,一股寒意从心中腾得升起。
“从新,你要做什么?”
“春玲,我很爱你,可你为什么这么蠢,我辛辛苦苦上班赚钱,把家交给你,平时你家务不干就算了,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我都45岁了,连个后都没有,你对得起我吗?”
“还记得结婚当天你给我的承诺吗?你说过,如果生不出儿子,你就死在我面前。”
“现在,到你见证诺言的时候了。”
沈从新用铁钳般的手,按住王春玲的胳膊,将一块尖锐的石头放在她手里,逼着她,一遍遍擦破自己的手腕。
王春玲拼命挣扎呼救,结果被李二妮死死捂住她的嘴。
沈惠心姐妹俩缩着脖子靠在一旁,脑中唤醒了一段令她们骨寒毛竖的回忆。
她们不约而同出声制止,“爸,不要杀妈妈。”
“她们都没资格当你们的妈。”
“还有记住,她是自杀。”
王春玲一怔,被这突然发现的事实震惊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
“夏姐,这沈从新够狠的呀!看来他的前妻并非自杀。”
“其实,从很多地方可以看出来沈从新特别容易失控伤人,王春玲难道就没有察觉吗?”
“还是因为苦都让女儿替自己受了所以没感觉?”
“哎啊,真是自作自受,王春玲死在自己不惜一切代价维护的男人手里,不知作何感想呀!”
红狗子喋喋不休的说着,等了半天发现没人理睬自己。
“欸?夏姐,你干嘛去啊?”
“一石二鸟去!”
林夏掂着小碎步,边走边回头,眼底兴奋的神色压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