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和两个孩子到大队长家的时候,赫光辉正从厨房往外端饭。
见娘仨面上焦急,把饭盆往院子里的石磨上一搁,快步走到她们面前。
“谢大嫂,你不在家好生歇着,找我有啥事?”
林夏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小赫大夫,我婆婆的眼睛被福宝抓破流血了,麻烦您快去我家看看吧。”
“啥?怎么又是这个谢福宝?”
这一天下来,这个名字他快听吐了。
赫光辉淡淡蹙眉,转身要去屋里拿药箱。
林夏冲姐妹俩点点头,两小只拎着篮子跟了两步,脆生生叫住人,谢桃花率先开口,“赫叔叔,多亏您给我娘开药,她才能这么快下地,这是我们的谢礼,请您收下。”
“请您收下吧,赫叔叔。”
赫光辉扭头,望见篮子里被俩孩子码的整整齐齐的野菜、野果,心里一阵熨帖。
没人不喜欢感恩的孩子,何况今天他确实是有心帮忙。
赫光辉笑着接过篮子,顺手将自个儿做的槐花拨烂子往孩子们跟前一推。
“这是赫叔叔自己做的,桃花和秋儿拿块尝尝。”
盆里黄白相间,飘着股槐花香味,谢桃花鼻头微动,闻出里头有面粉,玉米面和猪油的香气。
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了,赫叔叔,我不饿,您还是去拿药箱吧,我担心奶耽搁久了,眼睛疼的厉害。”
谢艳秋眼巴巴的望着盆里的吃的,小小吞咽了口唾沫,却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摆手。
赫光辉淡笑不语,用筷子夹了一大块用屋檐下晾干的芦苇叶包好,塞到年纪最小的谢艳秋手里,转身回屋去了。
谢艳秋捧着芦苇叶,看了眼同样不知所措的姐姐,不知作何反应,便跑回林夏身边。
“娘,这个咋整……”
“这是赫叔叔奖励你们的,觉得秋儿和桃花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待会儿记得谢谢赫叔叔,你们俩趁热吃了吧。”
谢艳秋开心叫好,谢桃花知道妹妹想吃,先让妹妹咬了一大口。
“嗯,香香的,好软乎。”
谢艳秋含糊不清的说着,小嘴咀嚼得分外有力,大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喜悦。
“娘吃,姐姐也吃。”
林夏弯着腰,和俩孩子分着吃槐花拨烂子的场景,温馨而恬静。
看得赫光辉心头热乎乎的。
四个人有说有笑,紧赶慢赶去了谢家。
堂屋里,谢老婆子盘腿坐在炕上,用帕子捂住左眼,额角冷汗涔涔。
另一只眼恶狠狠盯着缩在炕稍,脸颊微微红肿的谢福宝。
“我养活你干啥?”
“连你亲娘都害,养你不如养条狗。”
她烦躁低咒。
谢福宝吓得抽泣,“娘,福宝错了,福宝给娘呼呼”。
说完,往娘跟前凑了两步,谢老婆子心软了半分,将脸凑过去,露出渗血的眼珠。
熟料,谢福宝都没仔细看,只将将对另一只眼呼了一下,就窝在她怀里,要吃要喝的。
让谢老婆子气不打一处来。
“滚一边去!”
她大吼。
“娘,你又凶福宝,呜呜……”
谢福宝脸色一白,身子直打哆嗦。
双手蓦地一推,谢老婆子猝不及防,“哎哟”一声从炕上摔了下来。
“你这个死丫头,你干什么?”
她尖叫,挣扎着没等爬起来。
谢福宝就从炕上下来了。
一屁股坐在了谢老婆子的脚踝上。
“咔吧”
骨头开裂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入谢老婆子的耳中。
紧接着,是刺骨尖锐的疼痛袭来。
“啊!!!我的天爷哟!!!”
房顶差点被谢老婆子的叫声掀翻了去。
林夏进门的时候,恰好撞见这一幕,眼里顿时一喜。
面上却是惊恐交加。
她冲进屋内,将人小心搀回炕上,提着谢福宝的衣领子,将她拎到一边。
趁机给谢老婆子上眼药,“娘,您受苦了。哎,我早就说过,福宝不是什么小福星,您偏不信,您看这整的……”
“小赫大夫,劳烦您快给娘看看,她脚脖子好像给福宝坐断了。”
赫光辉大步进屋,给谢老婆子检查伤势。
“眼球的伤不打紧,已经上过药了,可是脚踝怕是骨折了,得赶紧送去镇上。”
刚才听到动静进屋的谢家人,听罢一阵哀嚎。
有完没完了,大晚上的,又要折腾人。
“小赫大夫,我媳妇脚上这伤不去医院的话,成吗?”
谢老婆子瞅了谢老头一眼,眉眼黯淡几分,但没吱声。
“卫生所条件有限,只能做简单固定处理。如果不去镇上的医院,没法确定骨折的严重程度,恐怕会影响婶子的恢复。”
赫光辉实事求是说道。
“还是先给固定吧,家里不宽裕,去不起医院。”
谢老头抽了口烟袋,半晌,叹息一声。
谢富贵,谢跃富及柳小翠跟着点头如捣蒜。
“是啊,小赫大夫,我们实在没有钱给娘看病了。”
“家里的钱得拿去赔公社的猪。”
“我们也没法子啊!”
他们哭叫,干打雷不下雨。
赫光辉面色不虞,从药箱里翻出药和绷带,先简单把谢老婆子的脚踝处理了下。
“你们可想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不把人送去镇上医院,耽误了婶子的病情,到时候她脚踝恢复不好,万一瘸了,就麻烦了。”
“啥?瘸了?那不成了废物了?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谢老头傻眼了,本能脱口而出。
瞬间,屋内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谢老头。
场面一时静的可怕。
赫光辉面沉如水,他简直不敢相信。
谢老婆子可是他的媳妇儿,又不是外人?
不给她出钱送医院治病就算了,还嫌她是个废物。
难怪谢大嫂会被磋磨成那副样子,谢家人从根上就坏了。
林夏看热闹不嫌事大,突地出声,“爹,富贵,弟弟弟妹,你们救救娘吧,别放弃她啊,娘为了咱家,劳心劳力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咱们还是送娘去医院吧,钱不够可以借,只要人没事就好。”
她垂头,口中抽抽噎噎的,生怕别人看见她笑。
俩孩子有样学样,跟着弯腰。
“爷,爹,叔叔婶婶,求你们救救奶吧!”
赫光辉十分动容。
瞧瞧,还是人谢家长媳仁义啊,明明受了那么多委屈,还惦记着磋磨她的婆婆,多好的人呐。
这对姐妹花也不错。
以后,但凡她们娘仨遇到难事,能帮还是帮一把吧。
他暗下决定。
一旁,躺在炕上的谢老婆子眸中难得有了一丝悔意。
亲闺女害她受了伤,连呼呼都不用心。
亲儿子和自己的男人都舍不得把她送医院,只有大儿媳妇和两个赔钱货孙女为她求情。
可她知道家里的处境,赔了猪的钱后,确实留不下多少余钱了。
但她实在不想变成瘸子,怕自己遭人嫌弃。
于是打算把自己私藏起来的,五十年代斗地主那会儿,抢到手的金镯子换成钱。
去镇上看脚。
余下的拿出来贴补家用。
只是她刚要张嘴,就被阴沉着脸的谢老头,蹬眼警告。
忽的觉得满心悲凉,竟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而探听到谢老婆子心理活动的红狗子可乐坏了。
“夏姐,喜报,谢老婆子在后山,藏有小金库,咱们偷摸寻宝去呀!”
“开始我还以为谢家一穷二白,没想到,她还留有后手呢。”
“这谢家人可真有意思,各有各的小心思。”
它撇嘴,满心鄙夷。
“是啊,才过去一天,各路妖精就要现原形了,咱们正好趁乱摸鱼,实施我们的下一步计划。”
林夏勾唇冷笑,片刻,红着眼睛拉住赫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