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老大家的,不许你这么咒我们谢家。”
“嘴里喷什么大粪呢?”
谢家人怒了。
干农活真的好累啊。
春耕夏种汗浃背,腰弯背陀瘦脊梁。
没了大儿媳这头老黄牛,谢家其他人只能玩命干,这会儿一个个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辛苦就算了,还被同村的人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挨到家,连门都没进去呢,又被林夏撞成了滚地葫芦。
粘了一头一身的土不说。
关键是腰忒酸,腿忒疼,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
这一刻,除了谢艳秋和谢桃花力挺自家娘,其他人恨不能把林夏活剐了。
蓦地,一道突兀的粗嘎声音响起。
惊得谢家人三三两两的别过头。
“爹娘,你们先听丽丽把话说完再吼也不迟,公安审犯人,还得听人辩白两句不是。”
“你们这随便给人扣屎盆子的毛病,咋啥时候也改不了?”
谢富贵掏掏耳朵,吐出嘴里的一口老黄泥,小心瞥了自家媳妇一眼。
委屈的撇撇嘴。
明明他身上的疼痛比其他人强数倍,可没一个人信他的话。
都认定他是为了逃避劳动而躲懒。
娘都看到他挨打了,也毫不在意。
逼得他实实在在挥了一上午的锄头。
这会儿他恨不能躺在屋里,趴在媳妇儿胳肢窝里嚎两声。
他总算能体会到媳妇儿受了委屈,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尤其对方还是自个儿的亲人,那种凄凉根本无法宣之于口。
他决定原谅林夏早上虐他的事,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有些欠揍,不懂换位思考。
林夏听红狗子说了谢富贵的心理活动,不屑的移开了目光。
人就是这样,刀子不扎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谢富贵不过就是被自己家人刁难了一上午,就想趴炕上搂着媳妇儿哭鼻子。
那原身呢?
原身含辛茹苦,劳心劳力撑着整个谢家,到头来,连自己孩子的命都没保住。
娘仨的结局一个比一个惨。
她们又能找谁诉苦呢?
孽已经造下,说什么都白瞎。
这些人,一个都不值得被原谅。
想到此,林夏大眼一眯,声音又尖又细,尾调因为激动而上扬,顺着谢富贵的话哭诉道,
“富贵说的是啊,爹、娘,你们睁大狗眼,去院子里看看就知道了~~”
“眼见为实,我真没胡说。”
谢老婆子和谢老头被儿子,儿媳妇一唱一和的来回挤兑。
两张老脸齐齐挂不住了,他们相互搀扶,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支使小儿子谢跃富去推开院门。
“轰!”
院门大敞,浓郁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林夏适时揽住两个孩子躲去一旁,嘱咐她们闭目堵耳。
俩孩子不问缘由,乖乖照做。
数秒后,连环尖叫声响彻谢家,叠加的音效很快四散开来。
“啊啊啊啊!猪,猪不见了,鸡,鸡都,都不见啦!”
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的清泉村人,被这波音浪震的纷纷起身。
抄着粗瓷大碗,再次朝谢家门口涌来。
一天三顿饭,两顿都是在谢家门口吃的。
村里人觉得新鲜又刺激。
只是这回,挤在最前头的人,没了扒饭嗑瓜子的兴致。
实在是因为谢家院里的景象,太过血腥。
大伙你争我抢,不甘落后的看上一眼,开始疯狂吐槽。
“这谢家,是被血洗了吗?那墙上,地上,画的是啥?”
“我看看,娘的,是骷颅,看那深眼窝子,大牙床,呕……太渗人了。”
“地上画的像个小娃娃,欸?咋看着像谢福宝呢,妈呀,我看懂了!”
“这是说,谢福宝会把谢家人给害死,你看她手上还有刀呢……”
“真的假的,这岂不是说明,谢福宝是个灾星……”
嘘……其余人指了指人群中脸色阴沉的生产队长赫爱党,示意那人赶紧闭嘴。
建国后不许宣扬封建迷信,像是谢福宝,谢家人也只敢在家的时候,夸她是个小福星。
在外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闭口不谈的。
只不过村子统共那么大点,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三年下来,谢福宝小福星的名声,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谢家但凡发生一点好事,必定是受到谢福宝的影响。
村里人被这种说法洗脑了三年,渐渐已经形成了潜意识。
所以这会儿,看到满院子的血图直指谢福宝,才会有人口无遮拦,说出谢福宝是灾星的话。
此时,院子里,谢家人的哭诉还在继续。
他们先是同手同脚地跑到鸡窝跟前,跪在地上扒开鸡窝的门往里瞅。
后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猪圈旁边,弯腰一看。
果然,连根猪毛都没剩。
一瞬间,全家人的脸都白了。
他们搞不懂,一个上午的功夫,猪和鸡咋会不见了呢?
鸡就算了,好歹是他们自个养的。
猪要是没了的话,他们谢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年月,村里家家户户都不富裕,三年自然灾害过去没几年,个人家里,是不允许养猪的。
只有公社能养。
所以,谢家的猪其实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属于集体的。
起先是因为公社的一头小母猪病了,众人束手无策,生产队长赫爱党接到通知,如果有人能把猪治好了,年下分猪肉可以给那户人家多分三斤五花肉。
可别小看三斤猪肉,这个时候,村里人一年中平常几乎是吃不上肉的,只有春节每人能分到二三斤猪肉。
三斤肉对村里人来说,诱惑力是相当的大。
但高回报同时也预示着高风险,一旦猪出了问题,也要承担相应责任。
原身曾跟着父亲学过几手给猪看病的法子,机缘巧合下,治好了猪的病。
公社领导见她勤快能干,便把这头猪交托到了谢家。
由赫爱党负责,监督这头猪的生长情况。
如今,林夏把猪给弄没了,谢家人慌得不行。
“这,这到底是咋,咋回事啊?”
他们回头,惊恐又茫然地看向林夏。
毕竟,他们离开家的时候,猪和鸡都在呢。
“你们是知道的,我病了,我连你们啥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后来,我饿醒了,把阿胶喝了,还是饿的难受,就想去厨房寻摸点吃的。”
“可我一开房门,就看到满院子的血啊,差点把我吓死了,幸亏听到你们回来了,这才急匆匆往外冲。”
“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我一个上午都没离开院门一步,猪和鸡咋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了呢?”
林夏叹息,似模似样的说着。
“这我能作证。”人群中住在谢家斜对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婶子站出来,“这一上午,谢家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大门也没开过。”
“依我看,即便是深山的老虎,也不能做到不费吹灰之力,把猪和鸡杀死带走。”
是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众人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谢桃花和谢艳秋也懵了,“娘,来偷咱家猪和鸡的怪物比大脑虎还厉害吗?”
姐妹俩忍不住颤抖,钻林夏怀里寻安慰。
林夏:……
无语望天。
红狗子乐的在地毯上来回打滚。
“哈哈哈,我夏姐可不就是比老虎还厉害吗?”
“红红……”
林夏咬牙,斜睨了它一眼。
“明明就是嘛?是你拿着电棍把它们弄晕了,又带它们飞的晕头转向,最后在山洞里拿着砍刀对它们乱捅一气。”
“跟我有什么关系嘛!”
它是实话实说好吧,夏姐明明就是又凶又飚。
“晚些时候再跟你算账。”
林夏捏了捏小粉拳,转眸看向谢老婆子。
“我的老天爷呐!”
“活不了啊,没了,全没了,这可咋整啊,呜呜呜……”
谢老婆子呼天抢地,嚎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徒劳的抓着空荡荡的猪食槽,气得双目通红。
翻身爬起来,像是疯魔了一般。
她披头散发,怒指林夏,“你这个败家玩意,你是瞎了,还是死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也睡得着,把你卖了都不值那头猪的钱。”
她破口大骂。
布满褶子的老脸上满是泪水。
她的脑子飞速转动,这头猪被大儿媳妇伺候的很好,体重已经超过140斤,即便按照六等生猪的价格,一斤0.42元计算,也得接近60块钱。
这么一大笔钱,让她出,跟要她命没啥两样。
既然大儿媳一人在家,这笔债,就让她背得了,反正她舅家有钱。
林夏听到谢老婆子的心里话,不由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