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日后,雨水终于将息。
有个营军都尉,沉默地捧着一摞无人认领的家书,添入了火盆。待回头,他的脸庞上,露出丝丝的坚毅。
“整军——”
吞狼关下,泥泞不堪的道路,一万五六的营军,开始循着整座吞狼关,欢呼壮威。
按着陈景的计划,是要用一场虚兵,假意有数万南方援军,奔赴赶来蛮山。而且,随着密不透风的巡逻,不管是粮草补给,或者是任何南方的情报,都已经和吞狼关隔绝。
此刻,面前的吞狼关,已然成了一座孤城。偶尔在城头上,会有惊乍的叛军守卒,垂头往城下看。
换上袍甲的五千民夫营,在一个老裨将的带领下,循着胡尊的指挥,开始以急行军的模样,绕入围城大营。
“援军来了——”
吞狼关的附近,到处都是平叛军的欢呼。
挑出来的精锐步弓,箭镞上绑着劝降书,劝降书上云云“大先生入淮州,不降者家眷同罪连坐”。
在盾卒的拱卫下,呼啸的箭矢,开始抛向城头。
呼。
中军帐里,此时的胡尊,舒服地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一个披甲青年。
“李光……以前是我小觑你了。料不到,你还有如此的本事。这一计,当是不错。”
李光模样谦虚,急忙垂头抱拳。
“李副将,不知师从哪位兵法大家呢,好一番的妙计。”在旁不远,张素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是贴吧大师。”李光想了想,“我年少云游,他教过我几日。”
“什么贴吧大师?好奇怪的名号。”
李光也觉得奇怪,毕竟他同样问陈景,陈景说是“贴吧”教的。想来,应当是一位隐士高人。
“这一计在我看来,终归有些不妥。我先前,也曾苦劝大人。”张素继续淡淡开口。
“先生,何处不妥呢。”李光笑道。
“比方说这虚兵,对吧虚兵?城墙上的叛军可不是傻子,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先生若是泄密,他们自然一眼看出来。”李光不甘示弱。这狗日的妒贤,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胆!我张素头可断,血可流,并非是我自夸,哪怕有一日,敌贼刀剑加身,吾张素性子忠义,也绝不会做此蝇犬之事!大人,你好好看看,这便是你要重用的大将,你瞧着他,都敢辱骂老夫了!”
“好了好了。”胡尊揉了揉额头,有些不胜其烦,“好了好了,你二人都是我的股肱。这一次李光的定计,我是考虑过的,并无问题。行军打仗,原本就是虚虚实实,诓敌杀敌。虚兵之计,是古来有之。再者说了,还有其他的连环之策,李光,你有几分做幕僚的本事了。”
“多谢大人夸奖!”李光脸色惊喜。
反而是另一边,张素冷哼一声,脸色发沉。
“待虚兵之计,还有乱敌之计,若是一成,这吞狼关,便该守不住了。若如此,我胡尊亦不算愧对大先生了。”
……
围城的营地。
这十多日的时间,如陈景所想,在经由营地里凿通的暗道,离开之后的民夫,又在隔二三日绕了回来,披甲操刀,行军之时,擂鼓吹号,好一番的热闹。
当然,被隔绝了情报的孤城吞狼关,在关里的叛军只会以为,当真是大先生回了南方,不断派出援军,待聚到十五万之数,便要强攻城关。
人心惶惶之下,连城头上的守城卒,往下张望之时,都是一脸的惊恐。巴不得生出翅膀,去围城的营地刺探一番。
一个披甲的叛军大将,此时走到了城墙边,沉着目光,冷冷看向城下。
他叫祝彪,三十余岁,原本是蛮山四营主将祝峰的胞弟。但现在,他才是叛军的首领。
“该死的。”祝彪咬了咬牙。
“那些世家子,怎的不来个信?司马家的那位,这是要不管不顾了?”
旁边跟随的一个叛军裨将,并不敢答。脸庞间,同样带着丝丝的惊慌。
大先生在南方的时候,曾来过一次蛮山,在那会,那位病弱的朝堂副相,即便不说话,即便只站着扫视,却让整个蛮山四营,一下子噤若寒蝉。
人的名树的影,大先生真要亲征吞狼关,只怕他们这些人,罪无可赦。
祝彪在风中闭目,按着刀沉思了番,才转过身走下城墙。
他步履沉沉,走入郡守府的内室。
几个抢来的小村妇,见着他回来,一个两个的,都急忙强颜欢笑,像花蛇一样缠过来。
“滚。”祝彪冷着声音,一个跑得慢些的小村妇,被他一脚踹飞。
他径直往里走。待走到了尽头,才打开机关,走入一间密室。在密室的两旁,堆满了抢来的金银财宝,字画,以及各式瓷器。
在密室的尽头,建着一个铁笼。铁笼里,有个衣衫褴褛的囚徒。
“兄长。”祝彪堆出笑容。
“你瞧着,我又来给你请安了。不怕告诉你,我现在的人马,已经聚到了三万,而且有世家门阀配合,准备在中州封侯了。”
铁笼里,囚徒睁开眼睛,淡淡一笑。
“祝彪,你若是真有了这场封侯的富贵,哪里还会记得我。若让我猜,你是遇着了难事。”
祝彪脸色爬满戾气,“我不明白,兄长在先前,为何执意不和门阀党合作?若是合作,凭你的本事,得一场富贵轻而易举。”
囚徒认真抬头,一字一顿,“我祝峰,是大冉的镇边将,我的剑是护着百姓的,岂能相向杀民。”
“你镇守蛮山这么多年,朝堂上可念你的功劳了?”
“百姓会记着,这三百里的蛮山州境会记着。祝彪,你我是手足兄弟,我多劝一句,这世道里,莫要做别人的过河卒,你把握不住的。”
“既是手足兄弟,兄长……不若帮我一回,如何?我他年若是封了侯,兄长亦有一场富贵。”
铁笼里,囚徒笑声震天。
“你知不知,他们为何忌惮我,又为何偏偏选了你。手足兄弟?你夺权杀嫂,又将我穿了琵琶骨,好一句手足兄弟。”
祝彪大怒抽刀。
铁笼里,囚徒平静起身,将披散的乱发拢了起来,露出脖子颈背。
“该死。”
祝彪咬了咬牙,收了刀往回走。
“兄长请睁眼看着,这京城的富庶,万里的江山,老子祝彪有一日,要裂土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