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典定在了九月份。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距离九月还有三个月。
宋谨被谢寒秋关在黑暗的地界里,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宋谨都已经习惯了黑暗,他脚上带着轻巧却又不容挣脱的铁链。
谢寒秋每天都会给他送吃的来,每次会逗留几个时辰的时间,不是调戏他,就是在床上度过。
宋谨早已收敛好了情绪,让谢寒秋认为他真的服了软。态度好了许多,也学会了温柔。
“小鬼,想出去走走吗?”谢寒秋半撑着身子,一条腿搭在他身上。
宋谨背对着他躺着,闻言连情绪都没变动一下,“你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谢寒秋躺回在床上,一手轻轻穿过脖子搂住他,“你跑不了的,没有我的命令,你出不了神殿。”
“在神殿,亦或者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宋谨轻嘲道。
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已,本质上意义还是一样的。
谢寒秋轻叹一声,“小鬼,我怕你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人会变傻。”
谢寒秋手上用力,两人一起坐了起来,“我可以带你去无渊海,我们初见时的地方。”
“我想去拜祭我的父母。”宋谨偏头看他,浅笑了一下,“毕竟都要成婚了,总归是要告知他们一声的。”
谢寒秋凝望着他,目光静静在他脸上流转,周围连空气都冷沉了起来。
宋谨移开头,慢吞吞穿着衣服,“也不是非要……”
“我带你去。”谢寒秋垂落眼帘,伸手帮他拉上衣裳,盖住了满肩的红痕。
两人穿戴整齐之后,谢寒秋扣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殿宇外走去。
突然见了光,宋谨慌忙闭上眼睛,脑海有一丝的眩晕。
即使是闭上眼睛,眼前好像有无数星星闪耀着,还伴随着细微的耳鸣声。
谢寒秋抬起左臂,垂落的白色袖袍,帮他遮住了刺眼的光。
谢寒秋微微偏头,肤色呈现出一丝冷白的意味,人也比之前消瘦了许多。
宋谨被关一月多久,每日拿进去的吃食只吃了几口。那么长的时间没见过光,一时之间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谢寒秋想到这里,眉心微皱。
现在小鬼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泥娃娃。
稍微重一点力道,就会破碎成无数块泥土。
大概过了一炷香那么久,宋谨睁开了眼睛,“可以了,走吧。”
“先去填饱肚子再说,不急。”谢寒秋拉着他往主殿走去。
干净反光的地面影照出两道身影来,脚踝上的铁链和铃铛跟随着主人的脚步而轻响。
像在盈舞,发出悦耳的响音。
玉色泛着温润光忙的神殿,看起来神圣又精致,但处处都让人厌恶。
宋谨眉目舒展,跟随着谢寒秋的动作来到主殿时。站立两旁的神侍弯身行礼,自觉去打开了盘子上的盖子。
谢寒秋挥手,殿内顿时剩下他们两人。
他落坐在一旁,双腿分开,让宋谨坐在他的腿上。
谢寒秋双手揽着他,胸膛紧贴着他的背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准备了一份,多吃一些。”
谢寒秋夹起一块白色的糕点喂给他,“尝尝味道如何?”
宋谨盯了良久,还是张嘴吃下,他面色平淡,“尚可。”
菜式有荤有素,但看起来还是清淡了一些。
没样菜谢秋寒都让他尝了个遍,宋谨摇了摇头,“饱了,不吃了。”
谢寒秋扫视了一眼桌上只动了几筷子的菜,眉头微皱,随即伸手摸向他的小腹。
宋谨垂下目光,“你在干什么?”
谢寒秋啧了一声,手上渐渐用力,“难怪你这里看起来薄薄的,全身紧绷的时候都是浅显的肌肉。原来你竟然是少吃,饿出来的么?”
“谢寒秋!”宋谨黑着脸,咬牙切齿叫了他一声。
谢寒秋惋惜地收回了手,“走吧,去拜祭你父母。”
——
谢寒秋不按常理出牌,他随便找了个竹筏,身边跟了一位神侍。
两人坐在竹筏上,由神侍划着。
谢寒秋抛了瓶十里春风给他,半仰着,“这酒叫十里春风。”
宋谨伸手接过,拧开塞布一口灌进了嘴里,“那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阳春四月,十里春风。”
谢寒秋轻笑一声,“嗯,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
宋谨望着墨绿的无渊海,一个多月过去,他竟觉恍然隔世。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从一个封闭的房间内走出来,竟然觉得外面物是人非。
谢寒秋一手搭在膝盖上,侧头看向他。一如在窃梦时,四月的五色山,暖阳照在他的脸上。
晕染出一层迷离的光泽,洁白无瑕,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谢寒秋温润道:“阿谨。”
宋谨只是眼睫颤栗了几下,仰头猛然灌了一大口十里春风。
谢寒秋眉梢微挑,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和青珩无异,“阿谨,六月的天把你渲染成了一位不染尘世的神。你猜猜,你这么下去……”
“谢寒秋。”宋谨偏头注视着他,漆黑如墨的瞳孔冷然一片,“你要做谢寒秋,那你就别扮做青珩的姿态,来膈应我。”
眼看谢寒秋脸色变得面无表情,宋谨凑过去,“否则,我会以为你得不到我的好脸色,你扮做青珩是想得到我的青睐。”
谢寒秋笑容渐渐扩大,看起来毫不在意他的话,“小鬼,我们本质就是一体。你这么怀念青珩,可惜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宋谨坐回原位,喝完十里春风。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竹筏上。
谢寒秋紧跟而至,侧身半躺着打量他,“小鬼,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青珩?”
宋谨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身下的竹筏往前划动。
他嗓音轻柔,眼里似玉般的光华,“没有为什么,在意就是在意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谢寒秋轻笑一声,嗓音暗哑,“小鬼,此时应该庆幸是在外面。否则作为激怒我的惩罚,难受的是你而不是我。”
宋谨住了嘴,阖上双眼仍由竹筏飘动。
等来到墓前的时候,已然到了八月。
八月金秋,是丰收的季节,在路上还能看见村民行走在狭小的道路上。
宋谨提着三壶酒和一些祭拜品,来到了父母的墓前。
他以为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墓周围会长满了杂草。
来到之后才发现,压根没有想象中的场景,周围干干净净的。
他敛眉,深呼吸一口气,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静静燃烧着纸钱。
谢寒秋站在不远处,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落在他的背部。
他跪得端正笔直,不卑不亢,有一些凄凉的意味。
看起来不像是祭拜,倒是像在做一次长久的告别。
事实上的确如此,宋谨确实在做告别,他烧着纸钱,在心里说道:
父亲,母亲,欢喜。望你们安好,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想来是有人静静陪伴着你们,请原谅我的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