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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简单的洗漱后,安然便叫来护士帮何续然把头上的绷带拆掉。
何续然倒也听话,没吵没闹,只是紧紧的攥住安然的衣角。纵使,安然已经保证过自己再也不会消失不见,但他还是不肯撒手。
护士走后。
安然便对晏清然跟和何庚年说:“爸,妈……”她没有改变称呼,也不知道该改成什么称呼合适,“我想带续然回家。”
“安然,”晏清然,“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好……再说,他之前……”
“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晏清然没有再说什么。
“续然,我们回家。”安然对坐在她身边的何续然说。
何续然睁着狭长的眼睛望向她,然后,笑了。
简单的收拾了衣物,何亦然坚持要送他们,安然没有拒绝。
走出医院,安然发现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车内。
“安然,我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决定……”
“是啊,昨天我还信誓旦旦来着。”
“不过,谢谢你……原谅我哥,还愿意照顾他。”
“他待我……太好了……无论是十岁那年还是在一起的时光……”
何续然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安然刚想从他手里解放被纂了很久的衣角,“怪物”就转过头,一脸恐慌的看着她;这一举动惹来阵阵鼻酸,安然把手塞进他的手心,他才恢复澄澈的眼神。
到住处,虽然安然邀请了,但何亦然没有进来,只是帮她们把东西放在了门口。
“安然,我哥就麻烦你了。”
安然点点头,而后说:“带爸妈出去散散心吧,这段时间真是太折腾他们了。”
何亦然抱住安然,没有说话。在她离开时,安然看见了她眼角的泪水。
送走何亦然,安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何续然的生活用品不多,安然思量着,原本他那么讲究,如今,也不能亏待了他。所以,给他配备点装置是很有必要的。
也可能是因为知道安然真的不会离开,何续然也放松了警惕,不再抓着她,而是改为一步一跟,就连上厕所都不例外。虽有些羞涩,但安然还是遂了他的愿。
晚餐,安然随便做了些,何续然却吃的欢喜。
虽然何续然忘记了很多,但是在医院的这几个月还是学会了不少。比如,自己洗澡;比如,自己穿衣服……
不过,安然洗澡时,何续然就没那么听话了,无论安然怎么说,他死活不愿意出去。无奈,安然只好硬着头皮赤诚而入赤诚而出。而后,就要回答何续然的十万个为什么。
比如,为什么你的上面有两个球?比如,为什么你下面没有东西?比如,为什么你的腰后面有两个凹坑……
直到感觉到安然的怒气,何续然才不再问。
“安然。”此时的何续然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眼睛,声音也是闷闷的。
“……”
“安然。”
“恩。”
“妈妈说,我们是夫妻。”
虽然他没了记忆,但是安然还是如实说了句:“之前是。”
他像没听见般依旧自言自语:“我百度了一下,夫妻的特征是双方以永久合法为共同为目的的伴侣。所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安然说:“你想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安然呀。”
“安然是谁?”
“安然是安然呀。”
“……”
“什么都能忘记但是不能忘记的安然呀。”
是呀,连自己都忘记了,唯独记着她。
“续然,我娶你,好不好?”
何续然伸出手,抹掉她即将掉落的眼泪。
“你说什么,都好。”
安然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鉴于需要时间陪何续然,安然将自己手里的活交接了一部分出去。
好在早就让应雪熟悉店内的大小事务,如今,接手也比较容易。
店里的事务减少后,安然便有了大把的时间。不过,她也没法闲着,事情还有很多。其中,带何续然去领证就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于安然的决定,她的父母自然是有意见的。安然也知道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矛盾,所以,劝说没有费太多的精力。
办理手续那天,原本调皮的“怪物”突然变的成熟稳重起来,让安然恍惚的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那个时候,安然是手足无措的;那个时候,安然也不知道他们会走到哪一步;那个时候,她没想过会发生这些……
未知的事情有很多,此刻,她却笃定也心安。
拍照时,“怪物”笑容灿烂的引人侧目。
“怪物”的聪慧,安然是了解的,对于他的突飞猛进没有任何诧异。虽然身边的人都在劝说,安然却不愿意带他去求医。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会不会好,如果再也好不了也没关系,她有信心照顾好他。再者,她希望他能活的快乐些,之前的那些年,他背负的太多,所以,安然希望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天气越来越热了,知了渐渐出没,只是叫唤声还没那么激烈。
走出民政局,安然给“怪物”买了甜筒,“怪物”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等红灯期间,“怪物”叫了她。
转头的瞬间,嘴唇凉凉的,有丝丝香甜的奶味渗入唇舌。“怪物”的气息就在鼻尖,清幽绵长。
“安然。”
“怪物”勾住她的尾指。身后的阳光刺眼,有一瞬间,安然看到了属于何续然的眼眸。
“安然,其实你也想吃,对不对?”说话的时候歪着头看着她,眼神澄澈透明。
安然松了一口气,又叹了气。
她希望他能回来,又希望他不要回来。矛盾的不止一点点。
领完证后,安然带他回了巴黎。在那边小住了一阵,一来是给何续然换个环境,二来也是想多陪陪两位长辈。直到应雪生育,安然才不得不回程。
应雪说,生产的时候,刘练一直在她身边,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刘练说,要补一个盛大的婚礼给她,应雪泪流满面。如此这般,也算一个好的结局。
回到Z市后,安然代管了一段时间,直到应雪出了月子。这期间,“怪物”常伴左右。安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如果“怪物”不在,她会觉得心慌。
待刘练回归,闲人安然带着“怪物”搬进了之前就购买好的乡间小栋。
两人砍柴种地,过上了闲适的老年生活,当然,这一切都得益于“怪物”之前财力的积累以及后续餐厅的运营良善。对了,他们收留了两只田园犬,一个叫布丁。另一只叫草莓。还有一只黑色的田园猫,尽管它肚子饿才会回来,吃饱喝足后又趾高气扬的消失。
安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恍惚到真实的梦。
梦里,她被紧紧的束缚住,好像蛇般,越挣扎越缠绕,缠绕到快要窒息,有人给她渡了口气,半梦半醒时分,好像看见了外面的阳光。那种感觉好像深海里的潮湿黏腻,又好像浮在空中的虚无缥缈。
清醒了几秒,才惊觉到情况有不对。
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便一鼓作气的跑下了楼。
客厅十足热闹。
那些人的面容、声音都是熟悉的。而最最熟悉的,莫过于那个穿着白色毛衣,面容姣好,身形颀长的男子。
不知道跟身边的人聊着什么,男子笑弯了腰。惯性的,右眼先闭上,随后是左眼;嘴巴张开,右眼与鼻翼间的皮肤因为笑容起了褶子。
慌神间,男子已经来到她身边,说着什么。
不知怎的,安然听不见他的声音。
什么声音都能听见,唯独他的声音不行,纵使,他离她最近。
对方发觉不对劲,双手抓着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这么一晃,耳膜就恢复了正常。
安然伸出手,握住他的胳膊,只是想要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还好吗?”他的手在她耳边摩挲,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安。
安然望向那眼眸,温暖而澄澈。
对方将她抱起,安然惯性的缠住他的腰,随后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去闻那个会让她心安的味道。
“靠!不带这么秀恩爱的!”南全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他的声音透过各种介质传来,“南全,别忘了你在谁家。”
“真是没法待了。”南全瘫坐在位置上。
“南全哥,你也可以秀起来啊。”何亦然也加入了谈话。
何续然的声音低缓而轻柔:“打个招呼,我们上去换衣服。”
安然往他怀里钻了钻了,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
他耐心的一一回应着。
将她抱进更衣间,帮她换掉了睡衣裤。
她在洗漱的时候,他倚在门框上,看着她,没说话。
忙完手里的活,安然问:“有什么要说的吗?”
“梦醒了,你还在。”
“所以呢?”
“安然,我们要个孩子吧。”
前言不搭后语的谈话。
“也许这样,我对你的爱,才会少一些……”
“爱?”好像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字眼。
“没有哪个妻子希望自己丈夫对自己的爱是减少的。”
他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在他的记忆中,她一直是长发。如今的模样,反倒俏皮了些。是他未曾想过的画面,就好像他也没想到,知道事实后的她依旧会在他的身边。
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叹:“可是我怕……就像昨晚,明明知道你不舒服,却还……”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抚摸着她的脖颈,“你差点……被我勒死……”
“我现在还活着,健康的活着。要知道,换做平常,我的感冒发烧,至少要大半个月才会好。”安然环住他,闷在他胸口,继续说:“如果不是被你那么折腾,我也没法享受这么高质量的睡眠了。”
安然感受到从他胸腔里传来的笑意,“我该说你变得乐观了吗?”
“续然,你自制力一向很好,所以我相信你。”
“真的……该相信吗?”
“……”
“如果我真的有自制力,十岁那年,你也不会遭那些罪;如果我真的有,早上,你也不会差点……”
安然握住他的手。
何续然叹了一口气,“爱到极致是病态,遇上你的那一天,我便已病入膏肓。”
“续然,我反倒觉得庆幸。”
“什么?”
“我有你,那么优秀又那么爱我的你。”
“安然,如果没有我,那么些年,你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安然看向他,等着他说完,“初高中的时候,也许你会接受某个爱慕你的小男生,有一段懵懂的感情;又或许,上了大学,碰上了某个才华横溢或者运动细胞发达的学长,轰轰烈烈的爱一场;也有可能,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了怀南,结婚生子。”
他说的,她曾想过。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听到她说的话,他再也不能自控,俯下身子,亲吻她。
敲门声。
安然制止了何续然的再度索取。
“南全,我看你是活腻了。”何续然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擦掉安然嘴边的口水。
南全挠挠头,说:“那个……我也是临危受命……”
“……”
“安然,亦然说,如果你再不下去,她们就要轰炸你的厨房了。”
话还没说完,南全就跑开了。
安然摇摇头,有些无奈。
何续然将她拉进怀里,说:“随他们吧。”
“续然……”安然踌躇着,这件事情,她本不想说,可是,她不希望有所隐瞒,“其实……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何续然抱的更紧了些:“我知道,亦然告诉我了。”
“哦。”
“安然,我欠你太多了。”
“所以,你要健康的活着。”
“安然……”
“恩?”
“我希望,等到我们都离世的那一天,骨灰能够放在一起。我喜欢我们亲密无间的感觉,哪怕哪个时候我已经没了知觉。”
“……”
“我想一直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就算世界末日,就算天崩地裂,我也只想跟你在一起。”
安然踮起脚尖,亲吻她的何先生。
她未尝不是这样想的。
午餐,一群人围在一起吃了火锅。其实,人数也不算壮大。
这么些年,安然唯一没学会的就是跟别人相处。所以,昨晚,安然也就叫了些极其熟识的。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风,从中午开始有越演越烈的势头。
家里温暖而舒适。
简单的吃完午餐,南全招呼了牌局。
安然没参与,躺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什么也不干,放空自己。
如今她越发越觉得自己的生活老年化,刚过而立之年,活的像个老太太。可是,目前而言,她还没想到一个目标,一个能让自己奋发向上的目标。就好像认识何续然时,一心想要站到能与他比肩的高度。到头来才发现,和他一起,她从来不需要成为更好的人,做自己就好。
天黑前,亲朋好友们很自觉的离开了。
晚餐,安然照往年生日给他做了长寿面。何续然吃了不少,用他的话说,要把之前缺失的都吃回来。
安然泪目。
无论外界世界怎么变化,她还有他。
至此,生活不可欺!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