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安然而言,等待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无论是年幼还是即将步入立之年的她。不过,也是无奈,谁让见钱眼开的她接了一个婚宴的订单,而她又追求完美。餐厅的老员工了解这一点,大家也都尽心尽力,所以,作为厨师长的刘练更加不能懈怠,从原材的选择到厨具的准备都力求最好。因而,陪应雪产检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对明天婚宴并没有多大贡献的安然身上。
按照安然往常的作风,自然不会接这种活动的。但是,婚宴双方都是当地甚至全国都有名的人家,钱自然是不少的。更重要的是,安然想将她的系列餐饮推向更大的市场,因为她害怕时间长了,店就会被推陈出新的社会淘汰。
她不喜欢医院,就连生病都不愿意光顾,此刻的等待必然是一种煎熬。
“唉,真是可惜,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天底下还真是什么事都有。”
“是啊,还是前院长的儿子呢,白发人为黑发人愁啊。”
“我之前也是听说,没想到真人是真的帅啊。”
“那又怎么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正常人呢。”
“你小声点,隔墙有耳。”那俩人环顾四周,皱着眉头加快了步伐。
听到这样的对话,安然一点都不惊奇,毕竟八卦的人随处都有,新鲜事也随时都在发生。
应雪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安然告诉自己要淡定。左手边有个窗户,索性就趴在窗边看风云变化了。
夏天快要来了吧,温度是越来越高了。
“安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熟悉源于动听,陌生是因为语气不像那个人会发出的。
安然有些迟钝的转身。
见到的人同样是熟悉而陌生的。
熟悉源于面容,陌生却因为眼里的神情。
那人的头部包扎的严实,英气浓郁的眉毛,狭长而宽阔的眼睑里是孩童般天真的眼神,笔挺的鼻梁上有结了痂的伤疤,嘴角荡开的弧度像带卷的八字胡。原本丑陋的病号服在他身上却显得高贵,可是,手里攥着的气球极其突兀,打破了这一切平衡。
“续然?”安然知道自己嘴巴动了,却没听到声响,许是因为窗边的风太大,把声音都吹散了。
“我本来还不相信,可是你说我就信了,原来我真的叫续然呀。”他走近了些,孩子气的瘪着嘴,有些像唐老鸭。
原来我真的叫续然呀……
安然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完全不懂。
“安然,别哭,我把气球送你,好不好呀?”长而浓密的睫毛深化了眼部的线条,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
安然没有接,气球被风吹得敲打着窗沿。
“咚——咚——咚——”
突然,像极了心跳的声音骤然停止。
“气球……”
“怪物”爬出窗外找他的气球,几乎在同一时间,安然抱住了他的腰。
怀里的人顿住了。
安然刚放手,怀里的人反扑向她。没有任何支撑点的安然倒在地上,而何续然的身体完全压在她的身上,安然差点吐了出来。
何续然什么也不说,只是死死的抱住她。
“续然,你先起来……”安然说了好几遍,身上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反倒越抱越牢。
周围聚集了一些人,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
“续然……我难受……你起来……”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转而跪坐在她旁边,死死的抓住她的右手,“我可以放开,但是你要答应,不能离开。”
她没回应,“怪物”用力晃着她的胳膊,说:“你得答应!”
安然哭笑不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拉钩!”何续然强硬的用小拇指勾住她的,很是用力,好像力气越大,承诺越重。
一些人散去,还有一些仍旧在看戏。
安然站了起来,拍掉了身上的灰尘。好在,她今天穿的是裤子,不然就糗大了。
何续然依旧扯着她的手。
人群总算散尽了。
“你一个人在这边?”安然还是开了口。
“不是。”
“那我带你去找家里人,好不好?”面对这样的何续然,安然的语气也随之变化。
“不要!”孩子气的拒绝,“我只认识你呀……”
“安然!”
他们两人同时转头。
刚才何亦然就觉得她哥旁边的女人很是眼熟,没曾想竟是安然本人。
她搓了搓手,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的人,只好强颜欢笑,“好久不见。”
此刻,何续然躲在了安然身后。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她。
安然也笑着说了句:“好久不见。”
“我一直以为,我哥只是记得你的名字,没曾想,他竟然还记得你的长相。”
“他……发生了什么?”
“你也知道的……他申请调去日本工作,后来碰上地震,被掉落的物体砸伤了头。”
安然点点头,随后问:“医生怎么说?”
“心病还需心药医。”
安然没有接话,他的手掌依旧干燥而温暖。
“我见到我哥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无意中提到了你的名字,他却有了反应。从事故发生到现在,我们一直叫他安然……所以刚才我叫的其实是他。”
“安然说我叫续然。”他躲在她身后怯生生的说。
安然侧过脸去,擦掉了眼角的泪。还好,他已经不再是以前敏锐的何续然了,而是一个愚笨的“怪物”。
南全曾说,何续然的心态极度老龄化。周围的人也说,何续然老成。而到了他该老成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年纪与性格不相符的“怪物”。
造化弄人,大起大落,大抵不过如此。
应雪结束产检,走出病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更多是被此刻的何续然给吓着了。
在她的印象中,何续然一直是坚韧淡定的,此刻的他却是那样的恐慌和不安。更诡异的是,他的头部被绷带包裹着,脸上还有伤痕。
“安然,这……”
“回去再说。宝宝怎么样?”
应雪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医生说长的太大了些。”
安然看了看站在她旁边的何续然一时无措。
应雪看出了她的为难,说道:“我先回去,你……”
“我送你上车。”
四人走到医院门口,安然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交代好一切,又同应雪说了句“到了给我消息”后才放心让车开走。
“安然,麻烦你了。”
安然笑笑,“不会。”
回病房的途中,何续然依旧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会跑了。虽然,她的确很想跑,但是,目前的情形对逃跑没有半点利处。
何续然的病房在医院的最顶层,很是静谧,貌似只有一间。不过,知道何续然父亲的身份,就觉得这不足为奇。病房内设施齐全,说是住宅也十分可信。
“就你一个人照顾他吗?”
“差不多吧,这样的事情对爸妈来说是一种打击。尤其是在……知道那件事情之后……”
“真是辛苦你了。”安然没有接何亦然的话继续说下去。
“还好,照顾他就像照顾一个孩子,还应付的过来。而且,你知道的,我哥很聪明,很多事情教一遍就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就会。”何亦然视情况改变话题。
一家都很聪明。
“他这样……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
“那他头上的伤还没好吗?”
“表面没受伤,里面的问题。只是一摘掉纱布他就叫头痛,所以就一直裹着。”
安然看着何续然,此时的他手里正抓着玩具赛车玩的很开心。当然,他的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抓住安然的手。
“那他……会这样多久?”安然无奈的抬起手。
“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何亦然的手握成拳头,随后又松开,“我想……可能因为他觉得你才是他熟悉的人……所以……不敢松手,怕你跑了……”
安然撇撇嘴,“我想我应该走了。”
“安然……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可耻……可是,你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当然,有些事,想起来容易,真的经历了就那么容易释怀了。我只能说我不恨他,真的,一点都不。”安然说这话的时候,“怪物”看着她。有那么一瞬,安然觉得,何续然回来了,可随后,他的眼神又变得那样澄澈,一目了然。安然转过身对何续然说:“续然,饿不饿?”
何续然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最终,安然在医院同“怪物”、何亦然一起解决了午餐。吃完饭,“怪物”照例午睡。睡前,依旧死死的抓住她的手。直到他完全熟睡,安然才偷摸着离开。
走之前,何亦然对她说:“安然,你放心,我们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过几天,我会带我哥回法国了。”
安然再次沉默。
走出医院,阳光甚好,她竟然觉得有些疲惫。
跟应雪发了消息,回到住处,一睡不起。
他去日本,她是知道。
在他离开后不久,黄艾柔就带来了这个消息,那天,她们难得聊了很多。当然,话题总是离不开何续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