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
皇帝端坐在书案前,烛火晃动之间,投在地上的阴影也随着晃动。
殿里今日不知是否多放了冰块的缘故,他总觉得比平日里冷了些。
“皇上,柔妃娘娘派人送来了燕窝莲子羹,皇上可要用些。”大太监弯着腰通传道,今日皇上从永安宫怒气冲冲的出来,他可得小心着些伺候。
“朕今日没什么胃口,让柔妃早点休息吧,今日朕就歇在养心殿了。”皇帝摩挲了一下额头,吩咐道。
“是,奴才这就派人去和柔妃娘娘说一声。”纪大将军每年祭日,皇帝都是歇在养心殿里不召见妃嫔的,大太监心中有数,各宫的娘娘自然也有数。
“孙文,皇后身子一向不好,自明日起柔妃与德妃帮着皇后一同协理六宫,你明日一早便去宣朕的旨意。”
大太监孙文连忙道,“奴才遵旨。”心下却有些凉意,这后宫要变天了。
“都说外甥像舅,太子长得确实很像当年的辅国公。”皇帝喃喃道,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大太监听闻这话,一时不明白皇帝的意图,不敢搭话。
“太子年年都亲自去承天寺祭奠辅国公,想必一定很敬重他吧。”皇帝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回应,继续自言自语。
“听说今天老大是和顾南衣一起去的承天寺。”
大太监知道这句话是在问自己了,连忙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是大皇子在回王府时碰到了顾将军,得知顾将军要去承天寺祭拜,才跟着一道去的。”
皇帝嗓子里发出两声闷笑,“也是,顾南衣一向独来独往,谁的面子都不给。”
“老大也是,朕让他去兵部当差,他这差事办的委实好了些。”
大太监听的心惊肉跳,腰更弯了。
“太子呢,太子对顾南衣如何。”皇帝饶有兴趣的问道。
“太子殿下似是不太高兴,将大皇子和顾将军请了出来。”
大太监一五一十道。
“连性子都这般像吗。”皇帝眼里流露出些许怀念,却转瞬即逝,眼神愈发复杂难辨。
皇宫内的暗流涌动陆皎丝毫不知,但东宫里唯一的主子太子心情不善确是头等的大事了。
自从书房里碎瓷的声音传来,站在门外候着的人无不心头一跳。
太子极少动怒,不仅动怒,还摔碎了瓷器。
盛公公递了个眼神给同样站在门外的陆皎,今日可是她随着太子入宫的,皇上还照例抚恤了辅国公府,殿下为何动怒啊。
陆皎对着他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心中却知道大概就是素玉悄悄与她说的,德妃与柔妃要一同协理六宫,这对皇后娘娘极为不利。
陆皎只入宫几次,却也知道太子李昭,是十分敬爱他母后的,母子连心,李昭如此生气,想必一定是为了皇后。
书房里安静了许久,久到陆皎觉得腿都有些麻了才听到一些响动。
每天这个时辰太子都要用些宵夜,再看会书便要就寝了,可今日,盛公公有些犹豫,他不敢啊,眼瞅着进去就要挨骂。
但若是不去,主子真计较起来,怕是差事不保,太子虽宽和,却也不是他们这些奴才能算计冒犯的。
盛公公又磨蹭了会,苦着脸正打算进去。
“若鸢,进来。”
太子的声音传出来,盛公公当着陆皎的面松了口气。
陆皎也顾不上说什么,连忙快步走到门边,轻轻推门进去之后,又把门关上。
殿门一关上,门外的蝉鸣声都像是被关进了匣子里一般,发闷。
陆皎轻手轻脚的进去,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喝止了。
“过来。”李昭语气中有些不耐。
陆皎走近他身边,一抬眼,就见到了一片血红。
李昭脸色有些发白,右手紧紧按在左手手腕之上,但仍有鲜血不断渗出。
“殿下……”陆皎捂住了自己的嘴,在李昭冷冷的眼神中将惊呼咽下。
“过来,替孤上药。”见陆皎识趣,李昭命令道。
陆皎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瓷片,对李昭这样自残的行为虽然仍然惊讶,但整个人却镇定下来。
她干脆的跪在李昭身前,将他递过来的瓷瓶打开,将药粉迅速倒在他的伤处,手臂上的伤口略深,好在只有一道。
上完药之后,她迅速的包扎好伤处,处理这样的伤口对于陆皎来说并不难,她还能趁着包扎伤口之时短暂的按压帮助止血。
李昭此时心绪平复下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划伤自己了。
只不过这次许是心绪过于起伏的缘故,他失控了,划得过深,自己一时无法处理。
这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太医不能,就连他自己的暗卫也不能,这一点李昭很清楚。
情急之下,他想起了陆皎,她在内宫,本就容易控制。
李昭似乎在发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陆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每一次眨眼。
他在想要不要杀了她,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在他的眼里,陆皎一直很冷静也安静,如果不是她微微发颤的手泄露了她的不安。
只是他不知道,眼前的若鸢并非之前的若鸢,他的杀意,她都知道。
“殿下就算担心皇后娘娘,也不能这样苦了自己,娘娘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陆皎说着,眼里含着的泪珠滚落下来,她抬头看他的那一眼,既心疼又怜惜。
完全失了分寸。
十分的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