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乾清宫只剩下崇明帝和魏桢两人,其他人都退出殿外。
魏桢自崇明帝还是太子时就跟随他,知晓他此刻怕是已经怒急,按照太医院的诊治,崇明帝万不可再动怒才能勉强保养早已经衰败的身体,魏桢本该瞒下此事。
但崇明帝在位时,若不能解决藩王长久盘踞封地,在封地内只手遮天的问题,将来若是太子上位面对这些有兵有地的皇叔,只会更棘手,恐怕这些藩王第一个清君侧清的就是他。
“真是朕的好皇兄、好臣子。”崇明帝双目赤红,“这么多年朕寻遍名医也治不了的头疾,原来竟是毒。
“皇兄真是好算计。”
“哈哈哈哈。”崇明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却又突然停住。
“魏桢,朕是不是快要不行了。”崇明帝盯着下面跪倒在地的魏桢,这是他最忠心的奴才,竟也不知不觉羽翼丰满,爪牙锋利,若是他年轻些必不会留着这样的奴才。
魏桢心中一凛,他从未小看崇明帝,即使他曾多年不理朝政,“陛下,太医院说了,只要您小心龙体,定能看着小殿下亲政。”
他的皇位必然只能传给他的儿子,这也是崇明帝的执念,他的那些皇兄和侄子们,想都不要想。
“朕的身体自己清楚,怕是难了,只是辽东王,朕必得亲手送朕的这位皇兄上路。”崇明帝语气森森,他这毒已经多年,即使现在知道了,怕是也无药可治,便是一死,黄泉路上他也得拉着皇兄一起。
崇明十八年,辽东王在封地内拥兵造反,十万大军南下打着清君侧,除阉党的旗号,与同在辽东境内的辽东总兵在辽东境内兵戈相见,一时僵持住。
朝野震荡。
消息传到公主府的时候,姜皎一针扎在了手指上。
看着手指上沁出的血珠,姜皎难免为了他忧心,上辈子的魏桢在崇明帝死后,手握遗诏扶持皇弟上位,但这辈子,许多事情已经变了,辽东王前世是在皇弟登基之后再造反的。
“采芙,让琉夏过来,我有事情要和她说。”姜皎想了想,还是想让琉夏递个信给他,至少让她知道他是否平安无事。
“见过殿下。”琉夏恭敬道。
“琉夏,你帮本宫传个信给魏厂督。”姜皎拿起桌上已经封好的信给她。
早前厂督就派人给她打过招呼,琉夏双手接过信,妥帖收好,“殿下安心,厂督若是收到了定然会尽快给殿下回信的。”
如今京中并不太平,除了她们几个会武功的婢女,连公主府内厂督也安插了不少暗卫,琉夏并不用出门,直接将信交给暗卫递出去就好。
魏桢下午就收到信,打开普通的信函,里面是女子用的花笺,花笺上是兰草的花样,他用手指摩挲着花笺,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香。
摩挲久了魏桢便觉得自己指尖也染上了香味,忙强制镇定心神,看信。
信的内容并不复杂,只问他好不好,想必是听说了辽东王的事情,另外,便是问他得不得空,若是得空,想与他见一面。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月前了。
魏桢想,上次刺客的事情还没与她说清楚,这次能这么顺利,还多亏了她的提醒。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见她一面吧。
得到琉夏肯定回复的姜皎,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
“那还要辛苦魏厂督了,厂督上次怎么走的这次就怎么来吧,本宫在花窗下等他。”
琉夏不知内情,但既然是公主的口信,便一字不动的传给厂督就是了。
魏桢听着她传来的口信,一时间也只能苦笑,他上次可是翻围墙出公主府的,她这是要他再翻墙去见她,怕是上次分开时惹恼了她,才会如此。
入了夜,魏桢如她所言,从围墙翻了进去,走到她的寝殿,果然,有一扇花窗开着一角。
魏桢走到窗边,隐隐约约看见了她的袖口和花窗上她的影子,她似乎披散着头发。
“殿下。”魏桢靠近窗户,轻轻喊她。
“厂督来了。”姜皎跪坐在窗边的榻上,只能看见他一个衣角。
“厂督近来可安好?”姜皎把人喊了来,便主动问起。
“臣一切都好,殿下费心了。”
“臣此次前来,是想告诉殿下,上次的刺客是确实如殿下所猜测的是辽东王的人,但是差遣他们的却是穆国公府。”
“本宫似乎从未与穆国公府有过什么交集,那穆国公世子不就是父皇看好的,厂督也觉得好的世家子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穆国公府,要遭此横祸。”
魏桢听她言语里分明是在与他赌气,“公主与穆国公府素无往来,不过是辽东王授意要他如此,让太子殿下与王皇后及其母家反目。”
姜皎听他说到正事,暂时也顾不上和他怄气,“那如今皇弟那边没有受什么影响吧。”
“自然是没有的,剩下的都是陛下和辽东王的仇怨,与殿下和太子皆无关系。”
花窗上的人影微微低垂着头,姜皎过了一会才道,“那厂督现在仍然觉得本宫该嫁给世家子弟。”
魏桢真心实意地给她赔罪,也不是世家子弟就能配得上她的,还得人品贵重的世家子弟才行,“是臣说错了话,请殿下原谅臣一次吧。”
姜皎咬了咬唇,心中欢喜,“那日后不准再说这些,再说我就.....不原谅你了。”
她才十六岁,言语间偶尔流露出稚气,魏桢轻笑着道,“那臣就谢公主宽宏大量。”
一时间有些安静,魏桢沐浴着夏夜的风,风里有一阵一阵的蝉鸣,心里分外的平静。
姜皎见他没了声音,忍不住出声问道,“厂督在想什么?”
“臣在想,今夜的风格外凉。”
“是吗。”姜皎从花窗的缝隙里探出手臂。
魏桢低头窥见花窗下伸出的纤细柔美的手臂,忙偏头避开了视线。
耳边是姜皎欣喜的声音,“是很凉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