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黑色的天幕下下起凄凄沥沥的小雨,刹那间,雷声像是要震碎大地一般地响起。
走廊里唱片机不停地旋转着,景明环抱着手臂倚靠在二楼的围栏上,俯视着楼下的大门。
——砰——的一声,门被暴力推开,只见林景晏迈着急促的步伐走进客厅,他仰头嚷嚷道,“景明!你给我出来啊!”
景明不慌不忙地不耐烦道,“臭小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随后,她敲了敲围栏,关掉身后激烈的交响乐,悠哉悠哉地走下楼,还没等踩在最后一个阶梯上,林景晏便一把将她拽下,这一举动害得她差点踉跄栽倒。
“你回家发什么疯!”景明怒目而视,不解地扇了他一巴掌。
林景晏摸着滚烫的脸颊,目光扫向她问道,“是你安排的吧?是你的那个破项目导致出了这么多事,现在还害得墨瑾被绑架”,紧接着他轻笑道,“不就是不查下去吗?我不查了,你赶紧让他们放人”。
景明忽然被他一连串的攻击弄得毫无头绪,她戳着林景晏的肩膀说,“怎么?墨瑾失踪了,让他们别查他们非要查,惹火上身,现在跑过来怪我?八成是姜家坐不住了”。
“我求你了”,林景晏抓住景明的手指,几乎颤抖着说道,“救救她,看在我愿意接手景安的份儿上”,他快速跪在地上,面向景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低沉地说道,“我——从小——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
景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儿子正跪拜着自己,理由竟然是为了一个小姑娘,为了一个和他不会有结果的人。
她不忍心地别过头去,轻拭着眼角,用沉闷的嗓音说,“你先起来,为了一个外人,不值得”。
林景晏低头不语,半晌回应道,“她值得”。
“她值得吗!”只听屋内传来声嘶力竭地吼声。
玻璃杯的碎片散落在瓷砖上,桌上的文件被撕得粉碎,透明窗外划过的闪电打在森愧疚的脸上,他生涩地拿起绳子想要缠绕跪坐在地上的姜妤,奈何下不去手,被她一气之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阿妤,事情的起因是我,如果真的是姜季显做的,我必须这么对你,放心,我会温柔点儿的”,森自说自话地瞟向地面。
姜妤被他气笑了,她双手交叉放在森的眼前说道,“她值得吗?她只是一个与你不相干的外人,当初我们说好的,不伤害爷爷”。
“你相信我,只要他们放了墨瑾,我的计划还差一步”,森的眼底多了几分凄凉,确实,还差一步就可以让那些害他变成这样的人付出代价了。
森始终不敢注视着她,她失望地湿润了眼眶闭着眼,把绳子拿在手上转着念道,“绑吧,我懂了”,她活像个被人把玩的木偶,眼神涣散地傻坐在那里。
在姜妤眼中,自己变成了彻底的废物,棋局已定,终究变成了那颗弃子。
几个小时前,森和林景晏坐在车里思考着策略,他们听完了墨瑾手机里的对话,只是对方过于狡猾,始终没有透露自己到底是哪一方派来的人。
车门依旧大敞着,冷风打在脸上生疼,他们一直冻到身体发僵才有了反应。
“从他下手吧”,森冷静地说道,“就从姜季显,只要拿捏住他,不怕他们不露馅儿”。
林景晏低头看了眼时间,打了个寒战,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墨瑾待的地方冷不冷。
他质问道:“你想怎么办?”
森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着,“你不然先去会会家里那位吧”。
林景晏的眼神忽然一亮,他明白森的用意,匆匆忙忙赶他下车,自己孤身一人前往目的地。
“哥,我会还给你一个原封不动的她”,森冲着林景晏驶去的方向喃喃着。
森弓着腰坐在季浅宁对面的沙发上,他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反复把玩儿着,目光始终没有从姜妤身上离开过,以至于不小心划伤了指头,血顺着手腕留在了地板上。
“医药箱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自己去处理一下”,季浅宁低头好言相劝着,大概是气不过,她接着说,“你达到目的前不能死,不是吗”。
森的耳朵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大脑正在提前为自己庆祝放礼花,他不自觉乐出了声。
“随便你”,姜妤气鼓鼓地继续闭目养神。
“你说他会救你吗?姜季显看到你的录像带会不会帮忙?”森收起小刀,用带血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
血腥味儿让她闻了直恶心,姜妤漠然地回答道,“你不是已经设想到才开始行动的吗?试试就知道了”。
冰冻的氛围内,只能听见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越是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感官越是会放大周围的一切。
林景宴和景明对坐在沙发上,现在,他愤恨至极,景明将林震宇对墨家做过的事一一陈列着,他感觉到湿透的后背传来了寒意,怒火中烧的胃直犯恶心。
“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景明悔恨地看向窗外变幻莫测的天气,她听到那孩子被绑走甚至松了口气,奈何儿子如此的执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森盯着桌上的手机一动不动的,果不其然,电话响起,姜家那边儿按捺不住了,他按下了扩音键。
背景音是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喊着,“快把我女儿放了,你个小人,她救了你,你忘恩负义,现在想干什么?拿他的命吗?”
森轻笑着回答:“你们绑了不该绑的人,是不是应该放了?”
一个细腻的男声说道:“您好,森先生,老爷说小姐你随意处置,你说的人和我们没关系。”
森低声说道:“他对姜冉的孩子也会这么冷漠吗?”
男声对着背景号啕大哭的男声嘘声过后,沉稳地说:“我只是传话而已,老爷说小姐从今天起归你了”。
姜妤猛然抬头冲着电话喊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电话被迅速挂断了,姜妤的哭声可以穿透屋外的雨声,她垂头丧气地靠在柜子边自嘲道,“姜家的生存之道就是自保,大难临头各自飞”。
森算错了,他没想到老爷子这么不讲情面,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姜妤。
雨逐渐停了,姜妤也恢复了理智,她举起松绑的双手,视线转向森的手机,嘴角逐渐上扬发露出诡异的笑容。
森感受到身旁的风,瞬息睁大双眼,可是来不及阻止,姜妤拿起手机冲进浴室将门反锁后,打给了姜礼。
姜礼正被传唤回老宅,此刻,电话连续不断的响起,不是别人,是森。
“哥,如果我死了,你会像他们一样袖手旁观吗?”姜妤对着电话吼叫着,“我被绑架了,他都不救我,他让我自生自灭,你以为你那点儿事儿我不知道吗?如果你不按照我的来,我就让宋燃身败名裂,你们一个两个都别活”。
姜礼听见撞击声和敲打声,强装镇定道,“阿妤,是哥哥不好,没有关注到你。你慢慢把事情讲清楚,我来处理,我来处理,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好,我一五一十讲清,你按我说的去做”,姜礼深呼吸后讲道,“墨瑾被绑架了,森觉得是爷爷,所以绑架我,威胁他们,你猜怎么着?他们不管我了,死活随意”,紧接着是一阵阴森的笑声。
姜礼抑制住颤抖的手,保持平静地说:“阿妤,我救你,你说要我怎么办?”
“你当诱饵让老爷子放人”,姜礼语调慢慢提高说,“用你来换我,我努力了那么久,姜家说踢我就踢我,你的位子本来是我的,是我当年辅佐你一步步有了今天的地位”。
姜礼知道这个妹妹已经进入疯癫的状态,上次还是Foret死,他从远程监控的葬礼上看到过,如今就在他身边,他不懂为什么李程会把手机给她,也不知道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只能照做,安抚她的心情。
“阿妤!开门!我让你开门听见了吗!”森大声冲里面呵斥着。
姜妤回头看着颤动的门,对电话里说着,“你答应我的说到做到,就在新动土的工地见”。
森抡起工具箱的斧头砸着锁,刚砸了两下,姜妤整理着头发像没事儿人一样优雅地走出来了。
她搂住森的腰娇滴滴地说,“你这样吓到我了,事情已经解决了,你要不要喝一杯”,她越过森径直走到吧台,顺势擦拭起酒杯给自己倒了白兰地。
森疑惑地盯着她的表情,一把抢过了她捏着的手机,翻开看到了“梁晨的名字”,他懂了。
“你给梁晨打电话了”,他压低声音问道。
姜妤满不在乎地说,“爷爷不在乎我,总是要在乎唯一的孙子啊,说错了”,她将手搭在嘴边假装惊讶地瞪大眼说道,“是外孙”。
“你到底想干吗?”森抓起她的手腕,扼住她的喉咙狠狠地问道。
姜妤被他抓得生疼指责道:“我当然是帮你,你不是想找到墨瑾吗!”
森沉默着撒开了手,姜妤扶着餐桌剧烈地咳嗽后,生气地看向他说,“没有人比我在乎你,你不能也像我在乎你一样,对我稍微用心点儿,你哪怕比他们多一点儿,我都不会出此下策,让姜礼做人质”。
森将桌子上的酒瓶愤怒地摔在墙上,他最不想连累到的人,每个都连累到了,一个接一个地身陷囹圄。
深夜,水泥地路上充斥着坑坑洼洼的积水,四辆轿车出现在广阔的工地上,月光的倒影被纷纷踩碎,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辆黑色奔驰两旁恭敬地站着两列黑衣人,紧接着车上的老人在助理的搀扶下直奔顶楼,后边儿还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儿子,一个迷迷瞪瞪刚睡醒,一个眼睛熬得通红。
“爹,不然就咔嚓了那小子,他绑了我女儿,还敢绑您孙子。”
“爹,我只想要我女儿平安无事,求求您了!”
“你们两个都住嘴!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遇事莫要慌,先掂量掂量他几斤几两,看准了下药,一次药到病除”,老人拍了拍助理胳膊,接过那个狮子头拐杖独自迈向顶楼,让其他人都在顶楼的楼梯口把守。
迈入那个古铜色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天台,墙壁上的白漆还没有彻底干透,散发出刺鼻的气息,正中央摆放着两把椅子,一边儿是清醒的姜妤,另一边儿是昏迷中的姜礼。
“出来吧!小伙子,你这么大阵仗请我来就是看他们俩的!”老人铿锵有力地喊道。
一眨眼,森不知从哪边儿窜出来站在了椅子中间,他摘掉帽子,银色的长发犹如飘带一般随风飞扬。
“我说的很清楚,放了墨瑾”,森撇了撇嘴指着手边的电话。
姜季显双手拄着拐棍,挺直了腰板,声音浑厚地说,“那个女孩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可是不是我绑的,是手底下人不听劝,你挡了她的财路啊,她也得敲打敲打你不是”。
森拿着刀抵在姜礼的下巴上,笑嘻嘻地说,“那你试试,她要是不出现,你这个宝贝孙子会不会被敲打敲打”,说罢,他扇了姜礼几巴掌,姜礼吐了一口鲜血,晕乎乎地冲着姜季显说,“爷爷,救我”。
姜季显攥紧了手里的拐杖,冲着下面喊道,“去把杨雪给我带来,她手里的丫头也要一并带来”,接着,他压制住怒火说,“年轻气盛,我可以理解,不要闹出人命才好”。
森解开姜妤戏谑地说道,“果然,你已经不重要了,那就恢复你自由了”。
姜妤生闷气地不吱声,将椅子挪在一旁看戏的同时,给林景晏发了具体位置。
昏暗的木屋里,墨瑾头痛欲裂,她的戒断反应时有时无,如今躯体反应强烈,她蜷缩在床上哼唧着。
杨雪这边接到电话后气到跳脚,本以为都攥在自己的手里,谁承想半路杀出个森,这个森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
“算你走运,老爷子要见你!”杨雪指了指床上的墨瑾,命令两个手下将她架进了皮卡车的斗篷里,盖上了一层红白道的遮雨布。
一路上,墨瑾呼吸微弱得支支吾吾着,杨雪跟在车后面,时不时瞟两眼她的状态,确保万无一失才一脚油门超过皮卡。
林景晏守株待兔一般在工地的大路上死守着,他给宋燃发了短信,就等杨雪他们的车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