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下,汽车轰鸣声响彻云霄。
周思朝在李大江的指引下连夜赶往孤儿院,从他知道这些复杂的事情起,自己就已经入局了,注定是无法摆脱命运。
院长见到他表情不是很自然,惊讶地说道,“小朝?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就来了”。
“这次有点突然,医院派遣出差来回来有点晚了,刚好路过,想着不如就睡一晚回去”,周思朝搓着冻红的手指解释道。
院长探出身子朝四周扫视了一下,确认他自己一个人以后,带他进院儿了。
周思朝穿过回廊的时候,他假意借着打着哈欠,实际则是四周张望着。
夜晚的孤儿院倒是寂静得令人发怵,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灯光过于昏暗,周思朝手臂上的汗毛根根分明地竖立着。
他被带到教学楼后面的宿舍,院长拿着手电筒带他上了二楼,他们路过了一间间紧闭的房间,直到走廊尽头,院长才停下了脚步。
院长在一扇棕红的木门前停下了,她转身说道,“委屈你在这儿住了,一会儿我让员工给你送一床被褥,院里最近线路出了点问题,不是很稳定,手电筒你先拿着,卫生间在最把头”,说罢,将手电筒递给了周思朝。
“没关系,是我来得太唐突了,辛苦了,院长妈妈”,周思朝赶忙鞠躬道谢。
他进屋观察着周围的摆设,这是一间杂物间腾出来暂时休息的屋子,一半是杂物,另一半放着一个空无一物的高低床,窗户是封死的,没有窗帘,月光洒在地面好似一层银霜。
周思朝拿起抹布扫了扫床板,屋内多少带点粉尘,倒是也能睡一晚上。
不一会儿,其他员工就送来了一套崭新的床褥,他整齐地铺好以后,闭眼躺在床上思考着白天发生的一切,想到李大江说的事情,他不由得内心一颤,孤儿院能有什么证据呢?院长心思缜密,就算有也不会光明正大地摆在台面儿上。
“哒哒哒——”
午夜,楼道外忽然传出一阵疾步快走的声音。刚要酣然入梦的周思朝瞬间被惊醒,他披上外套悄悄跟了过去,只见院长身着宽松的白裙子,神神叨叨地站在草坪的参天大树下起舞,手上一边做着神秘的仪式,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吟唱。
“叔叔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出,吓了周思朝一跳。
“谁在那儿!”
院长忽然冲着这边儿大喊,她拿起手电筒朝这边照了照,什么都没发现,兴许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她眉头紧锁地朝着树下拜了拜。
周思朝气喘吁吁地抱起小女孩回到了宿舍楼,朝身后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院长没发现才将女孩放下。
“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周思朝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小女孩瞪着圆鼓鼓的眼睛说,“来捉鬼,你也看到了对吗?叔叔哥哥也看到鬼了”。
周思朝一脸疑惑地问,“所以,之前你看到的是这个白影子”。
小女孩点了点头,“就是那个白衣服阿姨”。
周思朝不好解释什么,毕竟小孩子个子矮,距离又远,她自然是无法辨别对方的真实身份,只是看个粗略的光影,自然认为是鬼怪之类的。
“好了,叔叔哥哥现在去捉鬼没,你呢就乖乖回去睡觉,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你再看见它了,好不好?”
周思朝温柔地哄着对面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孩子,然后送她到了房间门口。
“拉钩”,小女孩忽然转头勾住了他的手。
周思朝宠溺地说着,“好,拉钩,骗你是小狗,快去睡吧”。
他站在门口看到小女孩爬上床躺下,默默关上门离开了。他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先回房间坐着等待,他想等院长离开后,再去树下瞧瞧。
渐渐乌云遮月,他身体因为打盹儿猛地向后栽了一下,人清醒过来,匆忙朝大树走去。
周思朝借着微弱的光线趴在院长踩踏过的草地上仔细地观察着,他掏出手机拍摄着,一点一点寻着踪迹。果不其然,在草地上找到了几粒白米,临近树根下有一颗红线穿过的小铃铛,像是衣服上的配饰,他若有所思地举起看了一会儿。
恍惚之间,周思朝感觉被人扯住了衣角,他用手拍打衣服的时候,拍到了一只小手。
“哇——”,他大叫了一声。
紧接着看到院长和其他员工慌慌张张地拿着手电筒跑了出来,然后,周思朝快速把自己发现的东西装进了兜儿里,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上次那个哑巴小男孩,他牵着小男孩的手朝院长走去,谁知道小男孩一直往自己身后躲。
院长焦急地说道,“豆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这么冷的天儿小心冻感冒”,说完,看着一个男员工说,“快把他抱回去,晚上让你巡逻看着孩子们睡觉,又偷懒”。
员工一边道歉一边要带走那个叫豆子的小男孩。
院长笑脸相迎地对周思朝说道,“抱歉啊,小朝,这孩子最近和着了魔似的,总是半夜溜出来,没吓到你吧”。
“没事的,小孩子都这样”,他将小男孩推到员工的跟前。
还没走几步,小男孩就挣脱员工的手心,向周思朝奔去,紧紧地抱住他的大腿,死活不肯松开。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儿啊!不听话了是不是”,院长生气地说道。
周思朝见状,对院长说道,“院长妈妈,我和他也算有缘分,你也知道我小时候也接近于‘哑巴’,不然我带他睡一晚上”。
院长见周思朝这么说,多少有点难为情,最后笑着说道,“那好吧,麻烦你了”。
周思朝抱起小男孩就回了自己睡的房间,关门以后,小男孩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抓住他的裤边四处探望着。
他俯下身来,轻声说,“没人了,放心吧,叔叔这里很安全,你一会儿就睡床上,我在凳子上看着你”。
男孩盯着他,眼眸低垂,半晌,吐出了两个字“害——害怕”。
周思朝愣了一下,然后拉着他的手说,“你能说话了,是什么害怕?害怕什么”,他见到小男孩向后退了几步,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连忙低头道歉说着,“对不起,叔叔太激动了”。
小男孩从屁股兜儿里掏出了几张A4纸的画,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之后,直勾勾地盯着他和手里的画。
周思朝接过画,惊讶地看着,果然,孤儿院里处处是秘密。
哄睡小男孩后,他坐在凳子上分析着眼前的画,那是孩子眼中的故事。
第一张画了院长将一个个小孩送进了汽车里,背景是黑天和绿地;第二张画了一个男孩躺在白色的床上,有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拿着一把手术刀;第三张是一个小男孩被埋在了树下,有一个白衣服的女人跳舞。
他叠好了纸,决定白天的时候找借口再去树那里看一看。他看了看熟睡的小男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究竟是人间还是炼狱,对于这些孩子真的很难定夺。
墨瑾被送回家就收到了周思朝发来的短信,他晚上不回家,要在医院加班,她早已心知肚明。
宋燃和林景晏被她打发走了,她自己可以上楼。
刚到门口就看到森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她目光诧异地看向他,问道,“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具体位置”。
森见墨瑾回来缓缓起身解释道,“季浅宁说的,来看看你的腿好了没有”。
“进屋坐坐”,她边掏钥匙边说着。
森摇了摇手说道,“太晚了,不方便,我就路过看看你,先回了,等你好了再约”。
墨瑾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暖暖的,臭屁小孩这么会关心人。
刚进屋一会儿,门铃响起,她扶着墙挪去开门,只见一个身材绝妙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请问你找谁?”
墨瑾纳闷儿地看着对方。
“找你!”只见对方目光坚定地看向自己。
“我?” 墨瑾指了指自己。
对方没有回答,推开门就走进客厅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我是风远的经理叫姜妤,也是你们这次项目的投资方”,她看见墨瑾吃惊的表情,挑眉介绍的同时,将自己的名片放在了茶几上。
墨瑾将信将疑地关门,拿起名片看了看。
“不好意思,您这么晚了来找我,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吗?”她缓缓坐下询问道。
只见姜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蔑地说道,“项目推进的不错,不过,我找你是为了森”。
墨瑾觉得这女人倒是实在,讲话真是单刀直入,“森?他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离森远一点,不要因为自己受伤就装可怜博取同情”,姜妤犀利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墨瑾觉得可笑,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柔和地解释着,“我和森只是同事关系,他拿我当姐姐来看,所以车祸过后对我关心过几次,不过好像和姜小姐没有关系吧”。
姜妤攥紧了手心,不依不饶地警告着,“他不是你能攀附的人,你别想利用他”。
“合作伙伴谈不上利用,各取所需,姜小姐如此明艳动人,要是真的喜欢他,不妨多花心思在他身上,找我对峙只是浪费时间,况且我有男朋友”,墨瑾耐心地解释着,指了指门口的男式拖鞋。
姜妤沉默了,她以为墨瑾会和自己争辩,可是眼前的这个姐姐不仅温柔而且头脑清晰,甚至她承认墨瑾确实比自己漂亮,不是胭脂气的美,是那种像水仙一样清雅的美。
“时间不早了,森刚才在门口和我聊了几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吵架了,现在去找他,没准可以在他家见到他,你要不去试试”,墨瑾试探地问着。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姜妤拿起包要离开,走到门口,背对着墨瑾说道,“他是你亲手救上来的弟弟,无论过去或现在请你记住这一点,不要越界”。
墨瑾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想要追上去问清楚,奈何人已经离开了。
她躺在床上,反复回忆着姜妤的话,久久无法入睡,森是自己救上来的,救上来的?然后,大脑播放着从初见森开始的画面,她仔细探索着每一帧。
忽然,她的大脑里灵光一闪,森在酒吧的对话,结合自己陆陆续续找回的记忆,他该不会是李程,森是李程,她猛然坐起,捂紧了张大的嘴巴。渐渐冷静后,她揉搓着两鬓的头发,她无法理解,要是李程的话,为什么脸不一样了,而且他没有主动和自己相认,林景晏为什么没有看出来。
姜妤回到森的住处,看到森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地上倒着几一啤伏特加酒瓶,他的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
她拿起床边的毛毯想要给他盖上,却一把被推开了。
“你发什么疯!”
姜妤倒在地毯上,生气地怒吼道。
森看向她,眼神中多了几分寒冷,“你去找她了”。
姜妤心虚地说着,“没——没有,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森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掐住她的脖子说,“我告诉过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妤生咳了几声,敲打着他的手臂,半晌,他才松手。
“咳咳——我找她不过是让她离你远一点儿,爷爷最近在调查你这边的事情,我也是好心”,她哽咽地解释道。
森蹲下身,轻抚她的脸,阴森地说道,“少拿他来压我,你们家也拿我是祭品不是吗”。
姜妤抱住他的手臂说道,“不是的,我不会让爷爷伤害你的”。
森平复了情绪后,将她轻轻抱起放在了床上,揉着她通红的脚踝,安慰道,“疼吗?对不起,我失控了,对不起”。
姜妤抱紧了他,安慰道,“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好,我不管你的事了,你喜欢墨瑾就去喜欢好了”。
森想要抱紧她,但是犹豫了过后,又将她推开了,“好了,太晚了,你睡吧”。
姜妤的手伸进他的衬衫里,上下抚摸着,在他的耳边吹了吹气。森按捺不住心脏剧烈地跳动,转身将她压在身下,“你还真是不知疲惫”,他吻上了她丰满的嘴唇。
午夜,姜妤熟睡在他的一旁,脸上还有些汗水,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感慨着时光飞逝。
森已经认识姜妤六年了,从爆炸以后,她寸步不离地陪伴自己,即使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森,也一直守护着自己,纵使这份爱有点畸形和偏执。
姜妤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没坦白自己是李程之前,她只是单纯善良的小女孩,细心照顾着眼前的怪物。
从小只身在国外,经受过排挤和诽谤,要知道姜家的孩子很多,要想坐稳自己的位置,势必要变成冷血怪物,没有人陪伴和理解。
那个时候,她遇到了森。森带给她光,让她感受着人世间的温度,活着的每一天都丰富多彩。两人相识没过多久,他就向她求婚了,录音玩具熊只要一按就会发出森的声音,只可惜从他出事以后,她便再也没敢按下去过。
后来,李程努力变成了她眼中的森,她不求回报地完成他安排的所有事情,瞒着所有人,这些他都懂,只是自己背负了太多债,不配对这份真挚的感情作出回应。
乌云只会遮住明亮的月亮,他始终无法和月亮齐平。
林景晏趁着天黑折返回疗养院,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手上拎着一个小皮箱,他顺利地进入到林震宇的房间。
“拜托了,郝博士,我父亲的病未来还请您尽全力治疗”,他语重心长地对郝博士说道。
“放心吧,我是一名医生,其次才是商人”,对方信誓旦旦地说道。
林景晏从和杨雪离开疗养院那天起,就通过Bel介绍联系到国外的医生,委托对方花时间和精力回来给自己的父亲治病,不惜动用了自己所有在国外的人脉进行劝说。
他怀疑杨雪根本不想自己的父亲醒过来,压根没有进行及时的救治,现在放在疗养院也是她的缓兵之计,至于隐瞒了什么,只有等林震宇醒来才能知道。
宋燃这一天心惊胆战地,回家二话不说先去洗澡,洗去污秽洗去疲惫,压根没有心思和梁晨聊天儿。
梁晨纳闷儿他抽什么风,默默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电脑,在最近浏览的文档里,看见了之前的合作人“森”,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认真地看着对方的档案,忽然将目光停在了他的采访资料上。
他不禁疑惑到这个森的成名作是鸢尾花,越看那个花形越眼熟,他冲进更衣间,从玻璃柜里拿出了那枚胸针,他拿起胸针和那幅画对比着,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纹路的细节都一样。
梁晨不顾宋燃正在洗澡,拿着电脑和胸针冲进去问道,“这个是不是一模一样”。
宋燃拿毛巾擦了一下眼睛,观察片刻说道,“对呀,不就是照着画的吗,快出去,我要放水了”。
梁晨的心脏如靶心一般被刺中,快速退回书桌前,脸色大喜,嘴里念叨着,“找到了,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