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满的羡慕嫉妒恨，徐米露弯腰走出船舱，她敢保证自己脸上写满了丑陋的嫉妒。
嫉妒让她面目全非。
哪吒并未进船，一则他与三藏法师并不亲近，二则殷温娇在此，他也不愿打搅法师母子团聚，故而只站在船头，背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徐米露的视角，瞧见的便是红衣美少年眼睑低垂，鸦羽一般的睫毛轻轻晃动，黑漆漆的眸子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像是被这母慈子孝的场景勾起了伤心事。
徐米露：“……”
坏了，怎么忘了这位跟家里关系不太好，传言哪吒生母娘家姓也是殷氏，她这位好朋友莫不是瞧见殷温娇想家了？
那她能怎么办？总不能拉着他进去拜个干亲吧？
【宿主，我觉得你对“家庭关系不和睦”这个概念理解有误。根据神话传说，哪吒失去肉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父亲李靖，而哪吒复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李靖报仇，后世文学将哪吒的行为看作对父系专制的叛逆。】
小七的电子音充满了非人的科技感，但里面每一句都像刀一样戳中徐米露，简直刀刀致命：
【哪吒生父李靖以宝塔压制哪吒，逼得他割肉还父，剔骨还母，而你基因上的亲生父亲最大的梦想是吃了你好修复肉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的处境相当相似，你介意我就“原生家庭与后天性格养成”作为课题进行研究吗？】
“介意，非常介意。”
徐米露只恨小七没有实体，不能单拎出来跟痛揍墨玄一样把小七痛揍一通：
“你真该庆幸我面前这位听不到你说什么，否则以他的性子，拆了你都是轻的。”
【好的，宿主，我决定以“母系霸权主义对智能生命转化为机械生命这一过程的演变影响”作为新的课题，祝你愉快。】
系统屏幕闪了闪，淡蓝色的面板消失不见，但徐米露就是能从那没有任何语调的电子音里听出些高兴来。
——机械生命并非没有自己的意识，在明白拉维尼亚想要格式化它以后，小七的情感中枢系统多了几份关于拉维尼亚的情感数据，它变得越来越聪明，不是机器人的那种冷冰冰的“智慧”，而是类似于人类的“聪明”。
它的情绪似乎更为复杂，与此同时它也能深层次理解一些属于人类的基本情绪，诸如快乐、悲伤、气愤、痛苦等，徐米露觉得用不了多久，小七就能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生命”。
徐米露回过神，正搜肠刮肚想法子转移哪吒的注意力，却看他皱了皱眉，身形猛地向前一扑，手臂一伸，便从水里提出来只白毛儿小老鼠。
“兄长饶命！兄长饶命哩！！”
那白毛小老鼠吱吱喳喳叫起来，却是口吐人言，泪珠儿一滚，便化作一个穿着粉色衫子的小姑娘落在甲板上，她也不多说旁的，只对着徐米露行了一礼：
“小妖见过徐娘子，不知徐娘子与兄长也熟识，方才见了兄长大驾，还当是小妖眼花看错了，却不想真是兄长亲至。”
兄长？
这不是殷温娇家里的白团儿么？？
徐米露抬头看向哪吒，只见他点了点，像是惊扰到船舱里的殷温娇母子，抬手化了道结界，才对着她继续道：
“此精怪三百多年前在灵山偷吃佛祖的香花宝烛，故而改了名姓唤作‘半截观音’，后此怪被我父子二人拿住，我见她可怜，便饶了不死，以此积了恩，她拜我父为义父，认了我做兄长，却不想它私下凡间，化作甚么‘地涌夫人’，霸了人间陷空岛无底洞，在妖洞吞吃精装男子，后遇上西行取经的三藏法师被渡化，我才得知此怪在人间酿下如此泼天大祸。”
半截观音？
这可不是什么西游记里的熟人，这是大大的熟人啊！
西游记里有一难，便是白毛小鼠地涌夫人化作美女引诱唐三藏，意图夺取其元阳，后被李靖与哪吒父子降服。
但老鼠精怎么会在这里？三藏法师怎么肯把她留在殷温娇身边？
“你是白毛老鼠精？”
徐米露瞪着眼睛，怎么也不能把这个还没她肩膀高的小萝莉跟西游记里那个吞食精壮男子，意图勾引三藏法师的绝色姹女联系起来。
原著描写的“面若银盆”、“朱唇樱桃”呢？“端正美人”、“月里嫦娥”的描述又是怎么回事？
这属于诈骗了吧？
白团儿垂着头，战战兢兢回话：
“回徐娘子的话，正如兄长所言，小妖原是灵山宝鼠，后来因为一念贪欲，吞吃了佛祖座下香花宝烛，后来……后来被法师渡化，一心皈依我佛，眼下别说是杀生，就连蝼蚁小妖也不敢踩踏哩！”
渡化？是她想的那个物理度化吗？
徐米露想起之前的那些传言，眼角抽了抽，无他，她实在想不出出尘绝逸的三藏法师举着金刚降魔杵物理度化妖魔的画面。
“你如何在这里？”
哪吒皱了皱眉，忍不住厉声喝道：
“你破禁食人，按理该在天庭天牢受罚，如何又私下凡间？还不速速将其中内情道来？”
白团儿似乎很惧怕拿了她两回的哪吒，用眼儿偷觑一眼船舱，见殷温娇听不见才细声细气道：
“小妖犯下死罪，实在是罪该万死，按着天条该抽去小妖妖骨，灭去小妖灵智，化作原形重新修炼，可巧那一日法师召开水陆超度大会，梵音上达天宫，小妖幡然悔悟，法师见小妖诚心悔改，便向玉帝求情，道苍天有好生之德，玉帝便开恩，抽了小妖的根骨却未打散灵智，扔入十三层地狱受罚五百年，日日被亡魂撕咬，了却小妖食人的因果。
眼下小妖刑期将将满了五百年，因着做下恶事，无颜面去见义父兄长，便投在法师座下，化作‘白团儿’，永护殷娘娘平安。”
听到这白毛老鼠受了如此刑罚，徐米露忍不住咋了咋舌：
“难怪你见了哪吒便跑，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前尘旧事，你也不用害怕，刑罚已受，旧罪已清，”
世人多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颇有误解，不是说心有悔过，成佛之后的前尘往事便能既往不咎，若不了结“放下屠刀”前的因果，如何得证佛位？
若是世上恶人都能如此轻易成佛，那西游位面岂不是神佛遍地跑了？
“多谢徐娘子相劝。”
白团儿娇娇弱弱对哪吒行一礼，掩面而泣道：“我做下这样的恶事，实在无颜面对兄长，只好化作原形躲在江水里，却不知兄长神通广大，一眼就瞧出了小妖真身。”
“既然三藏法师慈悲，你也受了食人的恶果，眼下便是我也不该捉你回去。”
哪吒收了结界，就在徐米露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却见红衣黑发的美少年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蓬松的大绵羊，对着白团儿面无表情道：
“那你买羊么？”
“……哎？”
白团儿有些发愣，吐出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单音节来。
旁观的徐米露痛苦地捂住了脸。
她有罪。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