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总会在每天相同的时间出现在姐姐的屋前,今天也不例外。
她小心地推开了姐姐的房门,探头进来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姐姐。
姐姐的状态似乎一天比一天的差劲,最近一段时间她脸上的疲惫已经难以让人忽视,这一切都让多莉的心底涌现出隐隐的不安。
她隐约意识到,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就要发生。
因此她前来探望姐姐的次数越来越多,常常一天要看到姐姐好几次才能稍稍减缓她心中那隐约的不安。
姐姐似乎早已经在等待她了,看到探头进来的多莉,她就轻轻招了招手:“多莉,过来。”
多莉很听话地走到床边,她用自己全部的小心观察着姐姐的脸色,然后用比上一次更加轻的动作抱住了她。
对年幼的多莉来说,奔波于生计的父母并不算是她的避风港,而温柔的姐姐永远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姐姐,你看上去很不好。”多莉尚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事,但她仍然说得非常小心。
女孩伸手轻轻拂过妹妹的发顶,笑得格外温柔:
“没事,休息一下就会好的啦。”
“真的吗?”
女孩笑着点头。
看到姐姐的笑容,天真的多莉终于将心底的不安抛弃,露出了期待的眼神:“那等姐姐休息好了,我们再出去玩,去沙漠里玩滑沙!”
女孩没有回答多莉的话,她只是宠溺地看着妹妹活泼生动的表情,压抑住心中的难过,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故事书:
“今天,给多莉念故事书,怎么样?”
多莉立刻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兴奋又急切地点点头,乖巧的靠在床边,撑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姐姐的脸。
“这是牧童与魔瓶的故事……”
女孩的嗓音温柔中带着一些沙哑,在她向妹妹讲故事的时候,林晔仍站在窗边安静地听,从字里行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慢慢偏移从女孩的故事书看向了她的脸。
女孩的脸看上去有些红润,精神也比之前好上许多。
但林晔心脏却越发下沉,他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
风已不愿意再等待这片羽毛长久的停驻,它就要吹起,将这稚嫩的生命带往常人无法抵达的彼岸。
林晔只是稍稍晃神,柔软的声音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停了。
沙沙的树叶如同一曲生命的挽歌,林晔的长发被掀起一些弧度。在这一刻,他感到了彻骨的寒冷,直到另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姐姐?”
多莉下意识伸手抱住已经软倒在床上的女孩,她金色的眼眸中显出茫然与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脏却比她先一步意识到悲痛,眼泪就这样无知无觉地从她的脸上滑落,而她仍然显得疑惑与不解。
“姐姐?”
她轻轻推着姐姐的身体,但又不敢太过用力。
眼泪灼痛了她的手背,她茫然低头看着带着湿意的手,忽然陷入了沉默,动作也就此顿住了。
林晔看着这一幕,忽觉有些悲哀。
他伸出手,从窗外探入屋中很轻很轻地帮多莉拭去了眼泪。
在女孩消逝之后,他的约定对象换做了多莉,所以他毫不意外地从多莉抬起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你是谁?”多莉仍然茫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姐姐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林晔张了张嘴,话语在口腔中转了几圈,最终从双唇间溢出,“我和你的姐姐做了个约定,从今天开始我会陪在你的身边,就像曾经你姐姐那样。……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那姐姐呢?”多莉懵懂的问。
林晔沉默几秒,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她被风带走了,回不来了。”
彼时的多莉尚且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却被林晔的最后几个字刺痛,眼泪彻底不受控制,扑簌簌地砸落在床被上。
“为什么?”多莉哽咽着,林晔险些听不清她的哭诉,“为什么回不来了?”
林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刚刚失去亲人的懵懂孩子,好在另一个人闯入了他们之间。
那位为了女儿的病焦心多日的母亲被哭声吸引,闯入了屋中。
她来不及斥责小女儿的不懂事就先看见了床边垂软的手,她看上去立刻明白了什么,一双眼彻底通红,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妈妈,他说姐姐被风带走了,回不来了。”多莉哭着看向母亲,“为什么,她明明答应了我,等休息好了就陪我去滑沙!”
母亲顾不得追究小女儿口中的‘他’是谁。
她抱住了扑上来的小女儿,与她一起哭了起来。
……
后来,多莉眼睁睁看着一些陌生的大人将姐姐带走了,他们将姐姐葬在了枯叶之下,那些黄色的叶子就像是姐姐的眼睛。
那天,是多莉第二次为姐姐的离开哭泣。
在这期间,她问了很多人‘被风带走’是什么意思,最后从一个教令院学者的口中明白了它的含义。
学者说:那叫死亡。
风带走了姐姐的灵魂,又将死亡赐给她,然后与她一同走向了下一段人生。
多莉又是之后才彻底明白了死亡的含义,于是亲眼目睹姐姐被葬在枯败的树下时,多莉再一次哭了。
她的姐姐那么好,为什么最终会被葬在那里。
那个地方一点也不好……
那个除了她谁也看不见的,据说和姐姐有过约定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边,在她哭泣的时候,用手轻抚她的头发。
……就像姐姐以前那样。
多莉太想念姐姐了,于是,她在夜晚时看着站在窗外的男人,问:
“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永远?”
两双金色的眸子对视在一起,男人轻轻点头:“会的,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亲口说不再需要我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