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股子中药味。
褚奕虚弱的趴在床上,发了高热,脸上身上都是汗,发丝黏在脸侧,即便这副病态的模样,也依旧是不损他俊美的容颜。
孟棠拿了凉帕过来,要给他换上。
褚奕缓缓睁开眼,此刻他眼中只剩下面前的人儿,欢喜又担忧。
欢喜她来了,担忧她也染上。
他说话声不像往日里那般深沉有力,又轻又黏糊,呼出的气儿中都带着中药味。
“谁让你过来的?”
孟棠坐在床边上,拿着帕子为他仔细的擦脸上的汗,她不答,但她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褚奕撑起半身,厉喝道:“来人,将皇后请出去!”
太监婢女们上前,犹犹豫豫的朝孟棠伸出手。
孟棠躲了下,她说:“臣妾不走,臣妾要在这里陪着陛下。”
她用力抓住褚奕的手,他手心里也都是汗,她说:“陛下如今病成这副模样,臣妾怎能放心的下?臣妾要在这里看着陛下好起来。”
“胡闹!”褚奕一把甩开孟棠的手,他呼吸急促了两分,又急又担忧,他说:“你又不会医术,留下来做什么?还不赶紧把皇后带走!不管用什么手段,都给我把皇后拉出去!”
孟棠抱住褚奕的脖子,一张小脸靠在他汗湿的怀里,她说:“臣妾就是不走,我看谁敢来拉我!臣妾要留下侍疾!”
看她态度如此坚决,褚奕心里仿佛浸了蜜,甜滋滋的。
但又怕她真的也染上了疫病,狠下心肠,说:“朕不要你侍疾,朕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些天你不理朕,你以为朕还会停在原地等你吗?白日里和你说的都是哄骗你的,朕看到你这张脸就厌烦。”
孟棠一怔,随即眸中缓缓浮现出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褚奕说:“少自作多情了,朕又不是没了你就不行了,让其他嫔妃来侍疾,莫要让皇后出现在朕的面前碍朕的眼,影响朕养病!还不赶紧把皇后带出去!”
褚奕说完,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嗽声愈来愈烈。
孟棠连忙拿着帕子递了过去。
褚奕捂住嘴,这回帕上都是血,好大一片。
孟棠像是吓坏了。
看见这一幕,她就更不肯走了。
她脱下鞋袜,钻入了褚奕的被中,抱着他劲瘦的腰肢。
褚奕被她举动惊到了,忙道:“你做什么!”
“无论陛下怎么说臣妾,臣妾都不会走,臣妾知晓陛下是怕臣妾也染上这疫病,才会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陛下如果一定要赶臣妾走,就让太监们打死臣妾,把臣妾的尸体拖出乾清宫吧!只要臣妾还活着,就不可能离开陛下的身边。”
孟棠抬起头,去够他的唇。
她柔软的唇,一下一下的在他薄唇上轻蹭着。
褚奕惊慌失措的躲开。
可这时候的他,远不如孟棠有力气,孟棠抱着他的头去吻他,撬开他的唇齿,去勾他的舌尖。
孟棠尝到了苦涩的药味,这药味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高高在上的帝王头一回被人强吻,睁大了眸子看着她。
嘴里似乎也不苦了,非但不苦,褚奕反客为主,吮住她的丁香小舌。
他闭上眼,闻着她身上的茉莉清香,心想,罢了,就这样吧,她既不肯走,死也要与他死在一处,等到了阴曹地府,也可一同过那奈何桥。
两唇分离,褚奕无奈的说道:“你怎这般傻,真的想染上疫病么?”
“六郎。”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她说:“你不要赶我走了好不好?真染上疫病了又如何?臣妾要和你在一处。”
“好好好。”褚奕摸着她的发丝,说:“不赶你走了,别哭,别哭,你哭的朕心都碎了。”
孟棠抱着他,往他怀里钻,她说:“臣妾好怕。”
“朕也怕。”褚奕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心,说:“怕你出事,怕你也和朕一样,唐太医还没研究出药方,朕怕熬不过去,连累你也跟着朕一同殒命。”
孟棠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说:“六郎你别这么说,你是有福气的人,佛祖神仙都会保佑你的。”
褚奕忽然就想到了先前强迫她在佛堂侍寝的事。
真的会保佑他吗?
未必。
他此生造的杀孽太多,不敬神佛,不敬天地。
恍若这世上当真有神佛,恐只会恨不得降下一道神罚劈死他。
“棠儿,由不得你后悔了,我杀孽缠身,死后必入无间地狱,你我同入这地狱,我必不会放开你。”
他声音沙哑,说出的话却带着狠绝。
他好爱她。
倘若换做以前,有人问他江山与美人孰重?
褚奕必定会选江山。
而如今,他江山与美人都要,他的贪婪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上了心的人事物便再也容不得旁人觊觎。
孟棠柔声应了句:“臣妾不会后悔。”
没多久,褚奕再次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褚奕醒的时候少,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
到了五更天,孟棠穿好衣服下床。
李来福公公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陛下这样,那今早的早朝?”
孟棠没有说话,即便褚奕再宠爱她,她也不能干政。
她道:“等陛下醒来再做决断吧。”
“棠儿,棠儿……”迷迷糊糊中,褚奕又在叫她。
孟棠握住他的手,说:“臣妾在。”
褚奕睁着眼,看着外间的人,道:“罢朝,就与群臣说,朕染上了疫病,如今命在旦夕。”
孟棠一惊。
褚奕得了疫病一事,竟不瞒着么?
倒也是,不管是昨日的大火,还是这疫病,都来的蹊跷,说不定可趁此一把揪出幕后主使。
褚奕即便在病重,也满脑子都是人心算计。
“是,陛下。”
李来福退下了。
褚奕抓着孟棠的手,说:“倘若我熬不住这一遭,棠儿,你便与你父兄一同回朔北,自立为王也好,避世也罢,朕一死,乱世必开,前朝藩王一直蠢蠢欲动,天下将不再太平。”
他这番话,倒像是在留下遗言。
孟棠摇了摇头,红着眼眶说道:“不,六郎,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与父兄走,我已经嫁给了你,是你的妻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若有事,我便自戕以随,绝不会独活!六郎,哪怕是为着我,你也要撑下去。”
“棠儿,我舍不得了,我忽然就舍不得了,地狱那么黑那么冷,舍不得你同我一起下去受苦,你这么干净纯粹的人儿,我怎能拖着你一起入那腌臜之地,你得好好活着,活的肆意潇洒,看遍这大好河山。”
他想到孟棠跑马时的模样,真的很快活,那才是本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