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大目犍连始得六通,欲度父母,报乳哺之恩。即以道眼观视世间,见其亡母生饿鬼中,不见饮食,皮骨连立。目连悲哀,即以钵盛饭,往饷其母,母得钵饭,即以左手障钵,右手搏食,食未入口,化成火炭,遂不得食。目连大叫,悲号涕泣,驰还白佛,具陈如此……”
袅袅的香火中,平稳的梵音给漆黑冷清夜色平添了几分柔和。
但这一切都在“唧”的一声之后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觉深方丈的小弟子明智突然叫到,指着佛像肩头那小小的一团雪色。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玩心大,坐不住的年纪,即使是在寺庙里,明智也不像他其他的师兄们一样沉稳。
所以在奇怪的声音发出的瞬间,他就停止了诵经,转头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觉深被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声音瞬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睁开眼睛发现明智正指着佛像,立马去拍他的手:“怎可对佛祖如此不敬!罪过、罪过!”
其他的僧人也陆续睁开眼睛,飘渺的梵音便戛然而止。
明智被拍了手,呲牙咧嘴地揉了揉手背,但声音却止不住:“不是啊,师傅,您看佛祖的肩头!”
众人随着他的话语看去。
觉深方丈向来慈祥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其他的情绪,紧紧捏着手里的佛珠,看上去差点把珠子都掐碎。
“怎可……怎可对佛祖如此不敬!罪过……罪过……”
然后七月半的瑶光寺,一只雪白的小团子在各个殿宇之间上蹿下跳,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僧人。小团子向左,他们就哗啦啦向左;小团子向右,他们又哗啦啦向右。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小狐狸宋安一边逃命,一边回想自己刚才做的梦。
梦里他正身处一处大殿,周围的一切景象都雾蒙蒙的,他本来睡的正好,但突然被一只大手捧了起来,然后轻柔地放在了地上。
宋安被扰了清梦,唧唧歪歪地站起来,却发现身边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见。
但耳边却传来一阵极其规律沉稳的脚步声。
小狐狸胖乎乎的耳朵一动,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一双乌云掐金云纹靴,行走之间隐隐有神秘的光华在上面流转。
在往上看,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深蓝色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但还来不及细看,小狐狸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后脖颈,倒是不疼,但冰的他一个激灵,就叫了出来。
睁开眼就发现满殿的人,大大小小的眼睛都瞪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宋安别的本事不说,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
察觉到情况不对,四只爪子反应比大脑还要快,刷的一下就跟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然后身后就乒乒铃乓啷全部追出来了。
宋安还听见身后有人说:“把他抓起来,供在佛祖面前……”
小狐狸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供在佛祖面前?
还能怎么供?
他只见过佛前供吃食的,难不成……
好家伙,不是说寺庙里的僧人从不杀生么!
小团子的腿迈得更快了。
但实际上那个僧人说的是——
“把他抓起来,供在佛祖面前擦供桌!”
不过对于宋安来说,威慑力也没有减少多少。
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狐狸,怎么忍心压榨他干活呢!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在寺庙里上蹿下跳的,还当真是奇观。
突然,路过一个墙头的时候,宋安突然被墙头上湿滑的苔藓绊了一下,整只小团子就向院子里摔了过去。
“唧!”
小狐狸应该是摔疼了,尖叫了一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好半天才回神。
但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闯进这里。
院门却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什么情况?”明智被这样的动静吓了一跳。
觉深方丈示意众人停下来,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已经斑驳模糊的牌匾,然后低下头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儿,觉深方丈才开口:“回去吧,继续诵经。”
明智有点着急:“可是,那只小狐狸……这不是冲撞了佛祖吗?”
觉深方丈屈起手指,邦邦邦在小和尚光滑的脑袋上敲了三下,语气警告:“佛祖的事,你少管!”
“……”
方丈,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安趴在地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又离开,眼眸中流露出不解,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突然,胖乎乎的三角耳警觉地动了动。
宋安回头,发现院中菩提树下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五官深邃,瞳深如夜,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几片海棠树叶打下的阴影斜斜覆在他的脸上,半掩不掩的有些模糊,玄色夹暗金绸纹直缀长袍。冰冷孤傲的眼睛好像没有焦距,乌黑的长发散在耳边,左耳带着一颗耳钻,隐隐在月光下发出红色的光芒。
男人步履沉稳,走到宋安面前。
宋安极力抬头,也才能勉强看到男人。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逃跑,但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连尾巴尖尖都只能无力地垂下。
“唧……”玉面小狐狸将自己的耳朵向后撇,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试图萌混过关。
然而冰冷的大手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揪着他的后颈皮就把小狐狸拎到了自己眼前,一股寒意从接触的地方传来,冻的小狐狸一个哆嗦。
“玉面金瞳?”男人的声音是最有磁性的,那沙哑却不失清亮的嗓音,总让人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又冷冽的气质。
宋安抱着尾巴不敢吭声,从男人身上传递过来的气势看来,这明显就不是等闲之辈。
“真是贪吃。”男人眯起了深邃的眼眸,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小狐狸圆滚滚的肚皮,一看就是香火吃多了的缘故。
冰凉的手指从肚皮移到粉嫩的鼻尖,宋安不敢造次,只能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就在他以为男人要把自己煎炸油焖炖的时候,男人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再偷吃,我就还不起了。”
宋安还来不及想“还不起”是什么意思,男人就把他放在了地上:“不如你来打扫庭院还债吧。”
小狐狸的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这么大个院子!我这么小一只小小狐!你忍心吗!
“哦对了。”男人突然开口,宋安满怀希冀地抬头看去,就听见男人说:“我叫宋既明。”
小狐狸面无表情地重新趴下。
he——tui!
谁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