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枕桥百骨扇一挥,斩开如蚯蚓蹒跚而来的锁链,平伸展扇,五道白光飞影侧出而攻。
桎干甩起锁链,如风卷般割裂着白影,却不料白影卡着间隙攻入,只能将锁链收束于身前,架住五道白影合攻,退后三步卸掉余劲。
桎干脚底发力跃起,身子向后倒退些许,平展双臂,黑袍陡然凭风而起,锁链倾巢而出,升起诡异的绿雾,在空中拧束成一条条蟒蛇,竟将这楼船周围的半边天都遮了个黑。
京枕桥觑着那一个个吐着信舌的绿蛇头,五道白影在其身旁消散,白玉色线条盈出光芒,勾勒上他手里的百骨扇,开始熠出陆离的光彩,隐隐盘旋着劲风。
桎干双手向身前一合,条条蟒蛇一甩脑袋,直直向着那边发着光的小白人袭去。京枕桥右手一甩,光怪陆离的色彩随着遒风自其身后冲荡而去。
两招猛猛轰在一起,白光瞬时一炸,连岸边的将士们都纷纷抬臂遮光。
“咔嚓——”楼船甲板自中间开始断裂,这上面几层的东暻军皆是觉得脚下倾斜,身子歪歪扭扭的倒去,你撞我我撞你的,跟压柿饼一样挤在了船舱的墙面上,随着断裂的船身一块向江底沉去。
“桎干你行不行啊?”
桎干刚退至另艘船上,就听着头顶上一声,抬头才见是站在桅杆上的凤秋仪,抱着胳膊盯着退到对面那艘船上的京枕桥。
桎干白了她一眼,心道:“小丫头片子,你行你去啊!”可碍着她凤湖山庄千金的身份,还是客气道:“凤小姐,这玉华承影,确实没那么好对付。”
“是吗?让本小姐去会会他——”这尾音连同着被凤秋仪踩下来的一截桅杆一块砸向桎干。
桎干躲开桅杆,心里骂了声脏的。
凤秋仪落在京枕桥身前三米开外,“(扬着下巴)又见面了,玉华承影。”
京枕桥开扇摇扇胸膛前,对着凤秋仪客客气气道了声,“凤小姐。”
“还挺客气!”凤秋仪拍拍手,双臂突然一转,在胸前结开了招式,“上次本小姐没能和你过过招,今儿本小姐就领教领教,你玉华承影的厉害!”
京枕桥嘴角一翘,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合扇甩手再开,内力一动,执扇挑扇劲风,“醉倒玉壶!”斑驳陆离的劲风自底向前翻腾而出,“咔咔咔”连着甲板一并卷起,对着凤秋仪掀去。
凤秋仪招架不住轻功连点迅速后退,而凤秋仪这一退,连着后面的桎干一起遭遇,俩人一前一后都被掀了出去。
安求客耳边一声阮鸣,立马低头俯下身子。再抬,才发现一道金波横过自己的脑袋把那边的传栏斩出个豁口。
香蘼的弦重新拉好了,她真的是听了江楚的建议去找了那老人家,并表示——好弦!
安求客看着这一前一后,一个吹胡笳的一个弹阮的,抬脚一踱甲板,紫色火焰瞬间向四周蔓延开。可他却不料尘笳一声,黄沙便贴着这甲板把那紫火灭了个干净。
他砸了砸嘴,捏着手腕,察觉身后斩来的弦波,脚底轰然发力,向后带起的滚烫热浪将那弦波抵散,自己那如鬼魅身形已拖着“呼哧呼哧”的火光突至尘笳身前。
尘笳随风旋身而起,胡笳里涌出的音意如裙带般向着安求客坠刺而去。她人是没刺到,反而把甲板凿出三三五五的窟窿,弄得甲板下的船舱里凑来三三五五的大小眼。
她见一招落空,用胡笳转了音,黄沙顿如星河倾倒而泄下,直直往底下砸去,却又被安求客错开,反倒将甲板砸出个大洞。
安求客如紫火龙卷一样发力跃起,火花四旋而去,随即虚空借力一记荆轲献匕。尘笳脚点虚空借力而退,又重新落回在甲板间。
这三人从这船打到那船,不时又在战舸上过上几招,短短几回合间便拆了一艘楼船与十一艘战舸,城门失火殃及了一池的东暻平辽鱼。
尘笳惊诧面前的对手可以不受她断肠笳的影响,保持自身正常状态与她战斗。她与香蘼站在一起,断续的胡笳声与清脆连绵的阮声相叠,对着还暂时悬于半空的安求客荡去。
金波叠着黄沙贴着安求客胸前掠过,他后手撑翻腾跃起,双腿微曲,匕首挽转架在身前,化于阵翻腾的紫火烧着余烟消散不见,而下一秒……
尘笳瞳孔微缩,一把拉住香蘼猛踏滑撤。
只见她们原先站立的脚下,出现道道泛着紫焰的裂痕。二人还没回过神,发觉周围温度有些发烫,下一秒,一道道寒光裹挟着紫色的热浪,在她们周身划破虚空一线而来。
二人相背靠,断肠笳与春风阮在其周围吹波出屏障。可屏障却在周遭连绵不断的攻击下碎开了裂缝。她们抬眼望去,只见漆黑的半空陡然割现“米”字状匕痕,而后自中心一点撕开裂缝,紫色狮煞面如荧惑冲袭而来般,狠狠砸在屏障上。
屏障自此彻底碎裂,里面的两人也跟着倒飞出去。
香蘼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有些爬不起身。尘笳稳住身形顺势旋起,瞳孔中黄沙翻涌,胡笳凄凉瞬间就弥满了这一片的整个江面,压得所有人都是有些吃不消。
京枕桥皱着眉,身上的白光又开始飘忽。凤秋仪堵着耳朵,背后那火凤开始隐约。桎干那肝肠寸断的感觉让他不得已弯下身子,挤出一身的冷汗。
三方交手的人皆是转而应对这催人断肠的胡笳声,而那些站在船边上东暻军,有些甚至遭不住,直接翻落了水。
可尘笳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煞面却就跟没有肝肠一样,速度丝毫不减,在她眼中不断放大。她架起双臂挡在身前,整个人瞬间被冲飞出去,滚了两三圈砸在边缘的女墙上停了下来。
而这胡笳声一断,江面上几万人都是喘了口气。
尘笳靠在女墙上,那金缕面遮方才已经飞出去好几米,露出张仙颜。她望着安求客缓缓走过来,不甘又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能不受影响?你听不到么?”
安求客顿了步子,手指挠了挠太阳穴道:“听得到,我耳朵没问题,只是眼睛不太好。”
“(一怔旋而点头)看出来来了。”
安求客抿抿嘴,作罢道:“……但我确实没什么感觉。”他继续向尘笳走去,没有用匕首要了她命,反倒是卸了浑身的紫光,给了她只手,“我好像听到,有个姑娘站在渺无人烟的关外,等着再也等不回来的人。”
尘笳眸子猛得抬起,不敢相信地盯着安求客那双眼。安求客看不太清她到底长什么样,他只能感觉到,那是张带着朔风裹挟着黄沙的脸,如身在迷途的人,觉得凄寒又看不到希望。
他二人同时叫停了下手,暂做歇战,可这江上的纷争还远没有结束。尽管数十艘楼船卡死了轮桨也撕裂了船帆,但今夜的江水却因风向南流,缓缓把楼船推向南岸。
在萧宋的火石与火炮下存活下来的战舸,没到岸的,还在向南岸不断放着火箭;到了岸的,作为先锋与萧宋的将士们拼杀在一起。
邵岭涯摸索着自己的指骨,看着被京枕桥与安求客稳下来的局面,正想松口气,却突然察觉云霄中正有股气势磅礴而来。他两眼眯成一道缝,发现天际一抹橙光如陨石坠落般直直向着江面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