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还想把后半截剑继续刺进江楚身子,被昭卿赶来的一腿扫出飞十米远。
刘守在地上滚了又滚,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拔起腿就要跑,却被一剑从身后贯穿胸膛,狠狠的钉在地上。
他抬手挣扎一声呜噎,便草草死去了。
昭卿收手,眸子转向江楚,丹凤里的杀意尽褪染了惊惶。
“(惊恐)扶玦兄!”韩书良一把搀住面色煞白的江楚,奈何个头还不算高,力气也不太够,实在是费力。
武毅晟跟柳护卫从别处赶回来,打远一看江楚后腰一片猩红,格外刺眼,想赶忙跑去搀扶,可已经被十步并五步急奔到江楚身边的昭卿轻功一点架上了楼。
……
昭卿搀他回了定下的屋子。韩书良看搭不上什么手,在二楼拔腿往东楼跑,正巧在柜台看到了胡月。
“胡月姐姐!帮我备点处理伤口的药物!西楼三层东第三间!”
胡月一怔,“好,你别急。”说完在柜台里翻找着东西,手握在金疮药瓶上时,顿了顿,而后换了另一瓶。她一手拎酒、纱布与金疮药,一手撑着拐,踉跄到楼梯一半,就被又折回来的韩书良迎上了。
“忘了姐姐你腿脚不好了,给我给我,我来!”韩书良接过东西往上跑,不忘回头对着胡月道,“姐姐你等我一下,待会我扶你下去。”结果这眼睛没看路,脚下就没数,一脚台阶没迈上去,险些把手中这些东西先给自己用上了。
“你慢点!”胡月提醒道。
韩书良从那孤独作伴的两座廊桥里选了一条,蹿去了东楼,门口还站着柳护卫与武叔。他刚要叩门,正好被推门而出的南昭卿迎上:“南姐姐,酒、纱布跟金疮药。”
“我来吧,谢谢。”昭卿接过东西,轻声道谢,“帮我把门掩上。”
“诶南姐姐!扶玦兄他怎么样了?”
昭卿回头柔然一笑,安慰他道:“有我在呢,别担心。”
昭卿把门关上,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脚尖勾过一张凳子,把东西再搬放在上面,自己坐在江楚旁边,看着他歪在床头,顿了顿问道:“这衣服,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江楚抖了抖眼皮,深吸口气,扯着胳膊就要将衣服脱下。
他腰后伤口浸出的血已经跟衣物粘黏在一起,昭卿看他虎一样似的要一把脱下,连忙扣住他手,“趴下,让我来。”
“呃?”
“趴,下。”
江楚无奈翻了个身,把整个身子往下面腾了腾,然后老实趴在床边。
昭卿挽起裙袖,在桌子上取杯子倒满了酒,取下了头上的银簪在酒里过了过,蹲在床侧,轻轻扯着江楚衣物与伤口的交界处,一点一点划开粘连的鲜血,轻柔到江楚什么都感觉不到。
江楚歪着脑袋看着她,楼外的熏风挤进屋子,晃睡了日光,让屋内有些昏暖,正好衬着她脸侧的滴滴汗珠在光下映着点点辉光。
江楚犹豫了会,开口问道:“你这些,和谁学的?”
昭卿扫他一眼,然后继续把视线挪回他伤口,“没和谁学,自己处理多了,久而久之就会了。”
江楚:“你……经常受伤么?”
昭卿帮他上药的手顿了一下,稍稍歪过身子去望着他,扬眉笑问:“关心我?还是心疼我?”
江楚把脑袋别回去,“随口一问。”
她帮江楚清洗好伤口,上好金疮药,缠好纱布,待一切完毕后,用袖子拭去汗水,把凳子上剩下的酒、药、纱布收拾好,因为腿蹲得发麻,一下子起身没站住,坐在了凳子上。
她发现江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摸转过脸来看着自己,“怎么?”
“脸上有血,自己擦擦。”他顿了顿,“那两个人呢?”
“我晚了一步,他们中了‘花袖柳’。”
“(鼻息微重)从‘枕南柯’开始,我就该想到的。”
他现在突然觉得,知州这条线索或许是步死棋,他们被人请君入瓮了。
他眼睑一抬看着她,问道:“我还能信你吗?”
昭卿偏过头去,挪开了视线,额前散乱的发丝遮住她的眉目,只有雪洁笔挺的俏鼻隐隐约约。
“看你自己。”
江楚把舌头在牙尖刮了三个来回,然后把把知州与昨夜五个接头人的住的房间一个不差的告诉了她,想趁着官府还没来人,托她去看看现场痕迹,搜查尸体身上有没有什么重要信件,以及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伤亡。
昭卿一一应了下来,转身去查探。
……
胡月真的站在楼梯一旁等着书良,没一会便等到了他,伸出手让书良搀着自己,任凭他把自己扶下了楼。胡月见韩书良满脸忧郁,“怎么了小书生?”
“(叹息)要不是我,扶玦兄就不会受伤……”他低丧着头,趴在前柜,用胳膊撑着脑袋。
“这怨不得你,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胡月笑了笑,搁在柜台底下的左手指尖撩上一撮红粉。
韩书良抬起着眼皮,见胡月笑得温柔,长叹一口气,问她:“胡月姐,为什么总有人作恶却得不到恶报?有人明明良善,世间却总把残忍给了他们?为什么我们明明看到了,但有时候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死后的圆满对于韩书良来说算不得完满,死后的报应对韩书良来说也算不得报应,所以那场梦做罢便作罢,他仍不甘心。
胡月缓缓抬起的手顿了一下,又暂时搁了下去,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韩书良把梦里所有经过都告诉了她。她垂下了眸子,沉默片晌,伸出右手揉了揉他脑袋,“这世道啊,就是这样,天不称人心,地不遂人意,来往过客还要加害你。好人本就难做……好事做了一辈子,最后也没人记得你,坏事做一件,做多少补救都是徒劳。本来就不公平。”
“可我这一路遇到的人,都是好人。”韩书良抬起眸子看着她,“胡月姐你也是。”
她揉着他脑袋的手微微一颤,而后缓缓缩了回来,笑问道:“你觉得我是好人?”
“是啊!”他那双乌黑的眼,全是真挚。
胡月暗自失笑,扫了眼这因为早上一遭事儿冷清下来的楼内,自己这倒是清闲起来了,“(弯眉眼)小书生,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故事,给姐姐讲讲?”
“嗯,我没什么别的事儿了,不过倒是有不少话本故事……”
……
江楚闭着的眼随着门一同开了,见昭卿踱来递给他两封信与一张纸条,道:“知州与那五位身上都搜过了,只有被‘花袖柳’毒死的两人身上还有信。另外他们住的房间旁边的几处暗角,有些被‘沉沙雁’迷晕的人。今日所有行刺之人,除了下毒者,都是‘晦祟’的人。”
江楚点点头,把信搁在了一边,举起纸条,“这个呢?”
“回来的时候过了钱难舍与贾忠义的屋子,觉得你或许需要,就搜了搜。”
江楚看着手里的字条顺嘴道了谢,摊开字条,上面写着:“老地方,福来酒馆见。”江楚摸不清头绪,把那酒馆的名字默默念叨了几遍,抬头道:“书良呢?”
“不清楚。”
“能帮我把他找来吗?”
韩书良小嘴在胡月前面一通叭叭,什么刺客聂隐娘、莺莺传、红拂夜奔,什么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周公瑾烽火赤壁,想到什么讲什么,最后讲到他口干舌燥。
“胡月姐,(摇头)我讲不动了。”
“(像是回忆起什么)这些故事当真是让人听了着迷……姐姐我腿脚不好,长这么大,还真没怎么看看外面江川湖海呢”胡月沉了沉话,突然道,“小书生,这些故事,你是不是经常给别人讲?”
“啊没有,姐姐你是第一个。”
“(淡笑)这样啊……”
下人:“老板!官府的人来了!”
韩书良一惊,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儿:“早上南姐姐跟扶玦兄都被迫牵扯进去了,官府的人不会把他们抓走吧?不行我得赶紧——”
“诶小书生!”胡月一把拉住书良,“(嫣然一笑)不就是个官府吗,姐姐这么大的雁回客栈,还怕他们?”
“姐姐你有办法?”
“你很在乎你的扶玦兄?”胡月见他斩钉截铁一口咬死在乎二字,“(笑)官府那里,姐姐帮你们摆平。”
“书良。”韩书良脸上刚挂上了欣喜,还没开口好好谢谢胡月,就被昭卿唤住,“你扶玦兄找你。”
胡月:“(眉眼一弯)快去吧。”
……
韩书良走在昭卿身边,这才发现他这南姐姐居然跟他平头齐,甚至还隐隐比他高那么一个指甲盖宽。她步履携微风,象玉白衫与金纱披帛一同振动,面侧垂着微卷的发丝,冷艳里竟然有种道不出的温婉。
“(微愣浅笑)你看我做什么?”
“啊我……”他把脑袋别了过去,而后又偏过来看着她,“南姐姐,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挺冰冷的。”韩书良像是怕昭卿误会,解释道:“就是雪山知道吧!天然的那种,俯临的高贵……”
昭卿一怔,把他这话回味了一遍,笑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觉得你其实,还挺温柔的。”
“(挑眉一笑)是么?”
“嗯!尤其是你笑起来的时候……诶对南姐姐,扶玦兄那个对谁都和善的性子,为什么总感觉偏偏对你有些冷淡?”
他这话一出,昭卿突然顿住了步子,微垂首,又继续走下去。
“(小心翼翼)那个……南姐姐你就当我没问。”
“(笑)没事……要不你回头自己问问他?”
……
“睡醒了?”江楚看着跪在身前的吴博,开口问道。
“属下知罪!请大人责罚!”
“做梦了吗?”
吴博抬眼看着眉目温和含笑的江楚,却总感觉立马藏满了杀人的刀子,直接跪在地上,“属下失职,误了大事!愿以死谢罪!”
“哎哎哎……”江楚出声止住了他手上的动作,“(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枕南柯’江湖上能用者不过二三,你们被此人的‘沉沙雁’迷晕,也没什么。”
“(有些茫然)大人……”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睡得怎么样,好看看这‘沉沙雁’功效如何。回头我要失眠,也讨一副来。”江楚见他还跪在地上,“行了起来吧。这见我又是要下跪又是要自裁的,我有那么吓人吗?”
“邵大人,经常跟我们说,说,说千万别惹着您……”
江楚心里暗暗瘪嘴,把邵岭涯在心里插了三刀。他把手里的两封信递给吴博,“这是其中两位接头人身上搜来的,顺着查去吧。”
“是大人。哦还有大人,官府的人来过了,本来是要抓人,但被这客栈的老板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挡回去了,最后也只是带走了几具尸体。”
“(喃喃)老板娘……”
吴博又记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封有些皱巴的信,“大人,这是邵大人给您的。”
江楚夹住了信,三只手指翻开,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晚塘画春笺已连同韩知县的书信一并送入宫中,但王上并不在意,事情恐有蹊跷。”
江楚若有所思,把信放在烛火上烧了,“对了,你们应该都已经暴露了,先撤出雁回客栈吧。”
“大人,您已负伤,再让我们撤出去,岂不是——”
“小伤而已,不打紧。”
“嘎吱——”门被韩书良从外面推开。
韩书良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门,扫了眼屋子,见屋内只有江楚一人,小步跑过来问道:“扶玦兄你没事了吧?”
“(笑)没事,坐吧。”江楚看他搬个凳子坐得有些远,“你坐近些,我要问你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