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落水之后,贵妃的身子急转直下。
此时快要十一月了,池水马上就该结冰了,其寒凉可想而知。
贵妃本就是刚小产过,又落到这样冰凉的池水里好一会儿,回去便发了高热,一连烧了三四日不见好转,太医断言她活不了几日了。
皇上去看了几次,贵妃一直昏迷着,两人也没说上话。
补药和赏赐流水般送入梅棠宫,可贵妃还是渐渐凋零。
此时梅棠宫之中,月槿坐在床边,茉莉站在一旁,床上的贵妃面色潮红,仍然发着高热。
她呼吸微弱,昏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吟一声,皱紧了眉头。
然后她的睫毛微颤,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月槿和茉莉很是惊喜,“娘娘,您醒了!”
玫贵妃微微扭头看向她们,一脸茫然,她费力地问道:“这是哪?”
月槿和茉莉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娘娘,这是宫里啊。”
“宫里?宫里……”玫贵妃呢喃着,眼神突然亮了亮:“对,我要选秀,要进宫,要振兴怀家,月槿,我要去选秀!”
“娘娘?”月槿一时手足无措,她们娘娘这是……失忆了?
玫贵妃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吓得月槿连忙阻止。
茉莉忙道:“娘娘,您已经是贵妃了,您不用再选秀了!”
玫贵妃听到,愣了一愣:“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哥哥呢?父亲母亲呢?他们在哪?”
“娘娘,您在宫里,少爷还有老爷夫人,他们自然在宫外啊!”
“宫外……”玫贵妃一阵头痛,她捂着头,痛苦万分。
茉莉见状,连忙道:“你看好娘娘,我这就去叫太医。”
这些日子梅棠宫一直有太医,就是担心娘娘会出事。
茉莉急匆匆地出去了,月槿扶着玫贵妃,含泪轻声道:“娘娘,先躺下吧。”
娘娘昏迷了好几日,太医说娘娘寿命将尽,现在娘娘突然醒过来却失忆了,她真的很担心娘娘……
玫贵妃没动,她移开了捂着头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我有两个孩子。”她说,“我想起来了,月槿,我是贵妃,我给皇上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皇子,一个公主,我要见我的孩子。”
月槿现在完全跟不上她们娘娘的思路,她也想不到娘娘怎么会这样想,她只能柔声安抚贵妃。
“娘娘,您先躺下,奴婢这就去叫。”
玫贵妃愣愣地任由月槿扶着她,可在即将躺下时她又突然一颤,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不、不、有人,有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
月槿很是头疼,她完全想不到接下来娘娘还会想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更多的是心疼,毕竟她们娘娘失去了两个孩子,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玫贵妃哭了,嚎啕大哭,似乎已经丝毫不在乎形象,她哭了许久,任凭月槿怎么劝说都没用。
茉莉也已经带着太医回来了,可太医看到这样癫狂的贵妃,一时也有些发怵,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才好。
太医打算给她把个脉,但是玫贵妃丝毫不配合,她发疯似的挥开所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我的孩子——”
声声啼哭,字字泣血。
月槿等人也跟着偷偷抹泪,心酸极了。
又过了一会儿,玫贵妃突然顿住,在场众人都紧张地看着她,只见贵妃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娘娘!”月槿和茉莉顿时急了,“太医,你快给我们娘娘看看!”
还未等太医去看,玫贵妃的身子就如同凋零的花瓣般缓缓落在了床上。
太医趁着她发呆,给她把了脉,却是神色越来越凝重。
“娘娘……怕是要……”太医一时不敢说出口,但众人都明白,娘娘要去了。
月槿伏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茉莉也跪在了床边,哭得伤心欲绝。
玫贵妃没什么反应,她只是虚弱地喘着气,气若游丝。
又是许久,贵妃的眼神突然清明起来,周身气质仿若也陡然变得温和。
“月槿,茉莉,别哭……”她虚弱地说道,声音极尽温柔。
“娘娘……”
玫贵妃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我都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我进宫之后,发生了许多事……”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该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报应,都是报应……”
“我是该死的……”
月槿满心疑惑,此时的娘娘倒不像平日的样子,反而像是还未入宫之时,温柔和善。
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思考了,她只能不住安抚着贵妃。
鲜血不停地从玫贵妃的嘴角涌出,她喘着气,费力说道:“来世,我不做怀家女……不做天子妃……”
说罢,她闭上了眼睛,也再不会睁开了。
“娘娘……”月槿愣在原地,任由泪水滑落,她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只是唤了一声娘娘。
茉莉哭喊着叫太医救她们娘娘。
太医探了探贵妃的脉搏,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贵妃娘娘……去了……”
殿内的宫人呼啦啦跪了一片,或真心或假意地小声啜泣着。
茉莉悲痛大哭,一口气没上来,也晕了过去,太医又忙着救治她。
月槿只呆愣愣地看着贵妃,殿中的喧闹仿若与她无关,只有眼角不住流下的泪水泄露了她的情绪。
……
永宁六年十一月,贵妃怀氏薨,帝悲恸,特追赠肃德贵妃,入葬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