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瑄慌张上前,想要将女子从男人身上扯下来,陡然接触到江瑶儿空洞无神的双眸,动作刹然僵住。
“瑶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沉声发问,但江瑶儿仍是一言不发,只把自己的脑袋倚靠在男人胸前,沾上了血也没有丝毫反应。
无法,秦瑄只得叫手下一同帮忙,才勉强将二人拉开。
只是一把女子揽入怀中,他便感觉到了手下传来一股温热。低头寻着看去,这温热的来源,竟是女子的腹部。
秦瑄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已经了无生息的秦泽之,只见男人胸前正有一处莫名的血迹,在没有命中箭羽的地方格外醒目。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秦瑄脑中回旋。
再扭头看看江瑶儿骤然虚弱的小脸,他爆发怒意。
“江瑶儿,你这是在殉情,想要随瑾王而去吗!”
“陛下心里不是已经有决断了,何故来问臣妾呢。”
她救瑾王,是想还当初落水的恩情。
毕竟瑾王待她真心,还有为师传香道的情谊,于公于私,她都该救他,更何况,她与瑾王又交换了庚帖,瑾王自是她的夫君,女子侍夫,以命相护,理所应当。
江瑶儿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虚晃缥缈,腹部的血愈流愈多,完全止不住,脸上的血色几近于无。
她只觉眼前一阵恍惚,是血液极速流失带来的恍惚感。
“江瑶儿,你是不是在怨朕刚刚同瑾王对峙时不在意你的安危,那是朕演出来了,若不这般,瑾王怎会束手就擒,放你回来。”
秦瑄急声解释着,可惜,这话也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这个理由,和江瑶儿自戕完全不搭边。
“臣妾知道陛下的打算。”
许是不愿再看秦瑄的脸,江瑶儿闭上眼,呼吸稍稍缓和,在她在极力撑着。
“但是臣妾也想告诉陛下,您与臣妾是写了和离书的,其实臣妾与您早就没有关系了。”
秦瑄深吸一口气,“瑶儿是不要朕了吗?”
江瑶儿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袖中放了许久的东西塞到了秦瑄手上,最后虚虚道:“不是瑶儿不要陛下,是皇后不要陛下了,瑶儿要的,是阿瑄......”
可惜她的阿瑄,早就没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攀上秦瑄的肩膀,将唇附在男人耳畔。
“陛下,已经入秋了,天气凉,臣妾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说罢,江瑶儿的身子停滞下落,胸膛也不再有起伏。
亲眼看着女子断了气,秦瑄瞬间红了眼眶,垂下脑袋贴上女子颈部,感受她身前的最后一丝温热。
“瑶儿,我是阿瑄,是你的阿瑄,你不要抛下我......”
碧桃拉着罗太医姗姗来迟,御池旁,只有纷纷下跪垂首的弓箭手,和中央被围着的三人,两人早已气绝,一人哭得昏天暗地。
碧桃看着自家主子身上的血渍,整个人脱力般倒下。
她跪步到江瑶儿身边,想要再探一探呼吸,却被秦瑄一手挥开。
“别碰她!”
男人像是一只守着巢穴的狮子,一有人靠近,就露出血盆大口,恨不得食之后快。
罗太医拎着药箱疾步而来,秦瑄见他穿着太医院的官服,急声命令。
“朕要你把朕的瑶儿治好,不然朕要你全家陪葬!”
罗太医闻声探了探江瑶儿的脉搏,又掀开她的眼皮一阵检查,神情不比秦瑄要崩溃。
明明前日瑾王还用性命将瑶儿救了回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情急之下,解开江瑶儿衣裳,露出她心口那狰狞的刀伤,终究是无力跌坐在地。
秦瑄看到那刀伤,瞪大了眼睛,“瑶儿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伤口!”
碧桃爬到罗太医手边,摇了摇他的衣袖,“罗太医,我家娘娘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一定要救救她!”
罗太医却是木讷回道:“晚了,没办法了,瑶儿救不回来了......”
那腹部的伤口已经损害了内脏,连带着心上的伤口被撕扯,也在渗血,心脏已经停止跳动,是彻底的回天乏术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没办法,朕命令你,快救朕的皇后!”
气急之下,秦瑄一把抓起罗太医的衣襟,对着他怒声大骂。
“瑶儿她怎么舍得离开朕,她一定是在和朕开玩笑,就想过去朕和她初相识的时候那样......”
说着说着,男人将罗太医扔下,又把江瑶儿的身体抱回怀中。
林妃与萧妃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幅画面。
二人对于江瑶儿的死,皆是不愿相信的状态。
震惊之下,林妃甚至直接上前扇了秦瑄一巴掌。
“都是因为你,江姐姐明明都要和瑾王殿下在一起,过上好日子了,你为什么又挑着这个时候出现,害得江姐姐如此。”
萧妃抹去泪水,微拉了拉林妃的衣袖,试图劝她冷静些,哪知话还没出口,林妃就继续道:“江姐姐几个月前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乡野间该多好!”
听了这话,不光是萧妃,就连沉浸在悲痛中的秦瑄都愣了愣。
林妃眼眶含泪,语调带着哭腔,诉尽因果。
“江姐姐同你是一起微服私访的,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在遇到叛军埋伏后不再见江姐姐踪影吗?”
她伸手指向江瑶儿心口处的伤疤,“看到了吗,那是江姐姐亲手剜的,就为了取心头血救你这个负心汉!”
林妃说到这,秦瑄已然明白了全部经过,神经都陷入无尽的麻木与懊悔中,但林妃的质问还在继续。
“你不是喜欢上月纯娘了吗,她不是还怀了你的孩子了吗,怎么,得了美人,又用了江姐姐的心头血,你还不满足是吗,舍不得江氏的兵权,见她还有利用价值,就要再把她拉出来利用一遍是吧!”
“我没有,我只是......”
秦瑄下意识想要反驳,想要否定,却发现自己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因为林妃说的,一字一句,都是他曾经切切实实的想法,无可辩驳。
他怔愣地移下视线,看向手心一直攥着的东西,那是一叠宣纸,上面正是江瑶儿亲手抄写的宫规。
末页尾端,还写着女子的期盼--
陛下,臣妾近日很想陛下,但又不知如何宣之于口,思来想去,也只想向陛下求一事。
可要记得让宫里的总领公公把臣妾送您的香点上,臣妾宫里也点上一样的,就当我们二人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泪水浸湿字迹,可秋日里的风总是那样凉,秦瑄蓦地觉得,浑身如坠冰窟,寒冷刺骨。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为他点上那一炉暖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