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行宫内,宽阔的大殿不复以往每次来时的富丽堂皇。
甚至因为点的灯火比较少,显得有些阴暗。
耶律延禧忽然从梦中惊醒,呼喊两声以后,翻了翻身,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大殿中醉倒了。
他连忙找了一根柱子,艰难地靠了过去,随手抓起酒壶,又倒进嘴巴一些,滋润干痛的喉咙。
如今的他再也不复当初发号施令进攻大汉的英武霸气,些许胡茬更添一份落寞之感。
即便眼神并没有寻常酒鬼那样浑浊,也足以让所有看见他的人想到,大辽命不久矣了。
直到今天,他还会梦见护步达冈之败,梦见兵败之后,萧兀纳自裁时飚起的血液。
这个时空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也让他因此得活,带着耶律淳一起逃到了大同,放弃了辽国除大同以外的所有国土。
太恐怖了!
百万大军被完颜银术可和完颜娄室用各种方法分割零散,一一击溃,士气崩坏到一丝也不剩!
尤其是最后的大溃败,人山人海逃难,金军煊赫如神人的场景,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如今,他已经在大殿中醉了好多天,每日的政务都是让萧奉先处理的。
萧兀纳当初劝谏他不要攻汉,集中全力去伐金,他拒绝了。
萧奉先当初蛊惑他攻汉,并且亲自送了波人头战功,割地赔款,他同意了。
两者之间谁忠谁奸,耶律延禧又不是傻子,早就跟明镜儿一样了!
只是现在他不想承认,尤其不想承认,自己可能就快要死了!
城中的贵族们都在搞事情,都在为家族收拾军队,现在,他倒是成了弱势群体,只掌握着萧奉先手中的殿前步兵都司。
共计两千两百人,人人精甲!
这是他最后的力量,也是他在城中保持自己地位的唯一依仗。
若非这殿前步兵,恐怕城中贵族早就想办法割了他的脑袋,去投宋或者投汉了!
脑子里撕裂一般的疼,耶律延禧抛开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嘶哑地喊了两声,咳嗽了半天。
“来人,来人……咳咳,来人!”
直到最后,近乎癫狂的声音才把宫女叫了进来,几个年轻女子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位君王。
“都聋了吗?听不见朕的声音?!”
耶律延禧睁开眼看着她们,勉强站起来就要拔剑,吓得几个宫女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摸了三五下,仍然没有摸到把手,他四处看了看,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西夏长剑如今也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叹息一声,又无力地瘫倒在地。
“去给朕做醒酒汤,还有,叫来萧奉先,问问他和大汉议和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些天他已经喝到麻木了,可是仍然记得有过这么一档事。
大汉好像已经把整个大同府给包围了,前些时日他还让萧奉先写一封议和信来着。
此时此刻,若想议和,当然要表现得硬气一些,萧奉先是希望他能亲自去城门上激励一下士卒,让汉军看一看辽军的气势如虹,明白要拿下大辽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耶律延禧答应了,不过第二天并没有去……
他又不傻,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本事了?
上了城头,到底是鼓舞自己这边的士气,还是真让城外汉军吓得不敢动弹?
萧奉先不拿耶律家的江山当一回事,他忘了,耶律延禧可没有忘!
就眼下这个看似很有主意的萧奉先,就是当初把一支精锐部队扔在西边不到四百里地界的!
这一耽误,直接便到了今天。
耶律延禧连这是过了几天都不记得了,只是单纯想起了这件事,还能负担起一点该担当的责任。
宫女争先恐后地去做醒酒汤和传萧奉先,一时大殿中除了耶律延禧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耶律延禧醉眼惺忪地看着面前,恍惚了半天,也沉默地缩进最上方的椅子里,戒备着面前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萧奉先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几张纸。
汉军是夜晚射进来的那些带信纸的箭,有些军士发现了却并不加以关注,有的军士议论纷纷。
直到早晨,他才得知这件事!
看过了这些信纸上的内容,他心道不妙,连忙追缴这些信纸,却只能追到一百多封。
虽然不知道汉军射了多少,但是这一百多明显不是他们的极限。
也就是说,他几乎可以视作,城中的贵族们都已经看见过这一封信了!
那这大同府,还能待吗?
就是从自己府上走到大殿这段距离,他都担心有人埋伏,突然给自己一刀。
毕竟,耶律延禧如今等同一个废人,真正负责大同府的就他自己了。
来到耶律延禧面前,萧奉先恭恭敬敬地行礼。
“陛下……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