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望着少年已经棱角分明的脸庞,月光照耀,苍白的肌理都透着清光,恍若月下清风,吹散了男孩眼中的雾霭。
“心,往,不懂。”男孩过往颠沛流离,又被做药人在药性中挣扎半年,只知何为痛,不晓善恶,不通情爱,少年所问俱不知为何。
于是少年皱眉思索,片刻道:“万物有灵,有灵知天地;灵可生智,有智可通情,通情方有心,有心懂情爱。”
少年伸手揽住一捧月华:“天地二气循环往复成轮回,所以有光,有风,有水,有土……这是光,内含水。”
男孩小心翼翼地触碰,但被药浸透了的肌理感受不到月华,只能看见一捧白蒙蒙光晕聚在少年纤细修长的手中。
“你看见的光是天地,土是天地,水也是天地,世间万物都是天地,因此万物有灵,可知天地。”
少年摸摸男孩的骨骼声音低了下来:“你看得到世界,你受伤知道疼,都是知天地。”声音仍是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却含了许多情绪,现在的少年道不清,现在的男孩看不懂。
“知天地。”男孩迷茫地看着天地,看着月下如华的少年。
少年轻笑出声,突觉自己可笑,男孩没有过去,只知疼痛,话语也忘却了,犹如一只灵,却没有智,说了这么多,男孩又怎么听得懂?
“你叫什么?”
男孩看着少年的笑颜,那笑如拂过的清风,如天上的明月,一如今夜,深深刻在了男孩心底,那是他第一次看清世间的美。
“杂种。”
少年听罢笑的肩骨也颤动起来:“这是骂人的话,怎可做名?既然你无名无姓,那就暂且以无名称呼。你可记好了,你现在叫无名。”
弯月西斜,少年仍然疼着,看着如白纸一般的男孩却觉得不那么疼了。少年拢了拢男孩身上的外袍,将男孩带回了自己住的寥梅院。
月光斜入窗棂,柔柔的撒在锦被上,少年就着月光修炼,男孩枕着月光酣睡。
翌日,少年散了奴仆,孤身一人去明光殿找席慕澄。
少年夜半论道至天将明,一早就有人传信给了席慕澄,现在少年未带一人来寻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枯骨男孩。
“阿姊……”少年白衣如雪,棱角分明的脸因为眼中少女的柔情,违和的让人觉得过分柔软,“阿姊,你教过我‘纵使为臭铜而生,也有舍不掉的情感’,你也说过‘书就是书,不真才是好’,无名不该存在这个世界。”
少年自小被阿姊娇宠着,不见晦暗,读的圣人书,学得众生法,心中黑白分明:“他本就在书中受了半生苦,后半生陷在仇恨中不得出,一生孤苦无人相伴,如今你怎么忍心让他有血有肉?”
席慕澄在凡界是个作家,无名是她笔下的主角,受尽了世间的悲欢离合和,看尽了江湖世态炎凉,一生孤苦无依,唯有一腔仇恨灼烧着躯壳。
席慕澄沉默以对,是无言以对所以沉默。少年被她教得很好,知黑白,知对错。
“阿姊,净世必受业障,若他将来为祸一方,你所背负的业障更深,只是惨死如何抵消?”
“你都知道了?”席慕澄终于看向少年清冷的眼,“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少年的眼凌厉起来,是怒气,“知道你为了回去要杀生?还是知道了你在九洲搅起腥风血雨?”
席慕澄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能回去。”少年拉起少女的手,这双手布满了伤痕,看着一点都不像执笔之手,“但你不能施苦他人,亲手教出一个魔头。无名我会带回青阳,他若成了魔头,你再出手,我绝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