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以后。
君睿带着妙妙用完了早膳,这才起身去了书房。
那丫头昨夜便嚷嚷着想吃赤豆小圆子,今儿一早喝了一大碗还不够,方才却嚷嚷着吃撑了。
君睿吩咐好嬷嬷丫鬟看好妙妙活动消食半个时辰,这才放心离开。
“消息都散出去了么?”君睿坐在案前道。
“回王爷,消息都安排人手散出去了,不会有问题。不过,属下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季江禀报道。
“说。”
“从昨日开始,城中便已经流传出……容家要反叛的流言。百姓听风便是雨,已经人心惶惶。”
有人在他们之前将容家反叛异动的消息散了出去。这也好,也省他们的事。
君睿嗤笑一声,眼神微微眯了起来,透露出精光。
“看来,有人也在打容家的主意。可查出来消息从哪来?”
“属下也派人查着,眼下尚未查清,不过逮住了几个传消息的城外乞丐。”
“乞丐?”君睿有些诧异。
季江回道:“乞丐拿了钱,在瓦舍鬼市里散出消息,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主子,眼下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君睿目光阴沉,薄唇微抿像是在思考什么,眸色渐渐幽深。
他要的是容家做一把杀人刀,替死鬼。
盛京城不安静了,他才有更多的的机会下手。
浪大……才好翻身。
“宫中还未有动静么?”君睿神情清冷,十指交叉地靠在椅背上。
“尚未。”季江如实道。
“都两日了还没消息传出来,看来……容家此次是再无被恩赦的机会了。”
君睿勾起嘴角,眼中满是算计。
容浔从容家驿站私自逃出到城外驻地,被御林军发现押送回城。
可没想到容浔却是同那清元门慕少主一同骑马回来,二人的流言如今满城都是。让他更为意外的,是君烨派人传太子令将容浔押送回城。
容浔当日便直接被送往宫中,至今未出。宫中探得消息,他的好父君宣见了容浔两次,不知谈了什么。
那君且的正和殿犹如铜墙铁壁,不论他如何派人安插,始终没有一点漏洞,也没有一点消息。
如今容家之事里,想插手的人倒是不少。
流言说什么慕少主同容浔私定终身,其中真假可还不得而知。清元门即便是宗门翘楚,同祁兰国皇室关系匪浅,终究是外人,根本没有资格插手容家的事。
至于君烨,他既然想求娶慕少主,还不至于如此没有脑子帮情敌的忙。
君睿起身,微微垂眸带着狠意。
“将宫中和城中的两道消息传去容家驻地,做得干净些。”
“听凭王爷吩咐。”
“一道——武定侯府皆困囚于宫中,另一道——城中传闻容家有不臣之心。”
迟早,这传闻会变成真的。
*
南弋换了一身装束,坐在进宫的马车上。
她打算入宫见君且一面。
今日已经是容浔进宫未出的第三天,什么消息都没有,更没有君且松口下旨的动静。
容家眼下犹如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
当初容浔见君且之前,不知是否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不知容浔如何同君且提的条件,也不知君且如何抉择。
若是从谈判的角度来看,南弋的确觉得君且是个策略高明的人。从一开始,君且便把控主动权,先发制人,让容家的底线一退再退,甚至一度拒绝谈判的机会。
所以,容浔不得不搞出点动静,兜了一大圈子才能见到君且一面。
“少主,马上进宫了。您真的打算这么做么?”箫瑜走在车旁道。
南弋眼神暗了暗,“做戏就得做全套。”
如今城中关于她和容浔的流言铺天盖地,假的也能传成真的。
可让她决定进宫面见君且的,是那些关于容家反叛异动有不臣之心的传言。
臣不臣,与谋逆无二。这种传言一旦时间长下去,其后果便是能弄假成真。
*
宫人引路在前,南弋带着箫瑜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似乎一眼看不到尽头一般。
高墙深深,无形中给人以压迫。
这地方,可真能轻松困住一个人。
那两个宫人低头引路,还是忍不住好奇。
这位清元门少主便是太子殿下一心想求娶的人。
果真如传言一般,容色倾城,气度不凡,明艳不可方物。
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啊。
君烨神色有些疲惫,眉头紧锁,脸色不大好看。
“主子,还是让齐律给您拿些补身的丹药来。还有药浴……”夜枭还未说完,君烨便抬手打断。
“费那些无用的功夫干什么。”君烨声音带着冷意,眉眼清冷。
他身体是什么情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体内的蛊毒一日不除,这些隐隐发作的毒已经在侵蚀他的身体。
诡启之地这一两个月都尚未有动静,江道渊一直未曾离开,倒是有些反常。
拐过一处宫墙,君烨走了几步,抬眸之时却忽然停了下来,眸中顿时多了些生气。
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她。
长宫中一声钟响,浑厚而凝重,惊起无数飞鸟。
南弋闻声抬眸看过去,却看见长长的宫道尽头站着一身玄青色锦衣的男子。
她定睛一看,彻底认了出来。
这厮不是君烨么?还真是冤家路窄。
这是出宫进宫的道儿,怎么他一大早在这儿?
他怎么又穿着一身黑的衣裳?他以前不都是穿素白色的么?
忽然,南弋也想起来那是以前。
那引路的两个宫人见着他们的太子殿下今天穿的玄色衣裳,走路都开始发颤,神情害怕。
太子殿下是司理部司丞,司理部坐落宫中东侧一处地方,占地不小。如今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手段狠辣至极,有“活阎王”的名头?
可让他们现在害怕的是,太子殿下每每着一身黑衣进宫,不是去司理部杀人,还是去司理部杀人!
如今时辰尚早,太子殿下才从司理部出来准备回府,想必是昨夜杀了不少的人!
*
南弋很想绕个道儿,但是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再回头绕道,怎么着都是在为难自己。
况且,她凭什么绕道!
那两个宫人战战兢兢低头走路,不敢再乱看。
君烨看着那人越来越近,心里的寒意却越发重了起来,脸色阴沉。
他知道南弋为什么进宫。
南弋眼看着和君烨就要打个照面,很有礼貌地把路让给了他。
赶紧走赶紧走……
那两个低头的宫人恨不得跪地行礼,见那一身黑袍的太子殿下走近了几分,立马跪地问安。
太子殿下什么的真的太可怕了!
南弋亲眼看着给自己引路的宫人一见到君烨行礼又跪地,又看到他们连忙转过身去脸贴着宫墙。
这君烨是什么能吃人的妖精么?
这熟悉的动作流程一看就是练的多了。
而此刻的君烨一直抬眸盯着南弋,未曾移开半点目光。
着实看得南弋心里发毛。
可她总归不能怂,抬眼便瞪了回去,颇有气势。
好吧,她装的。
从前见多了君烨一身素白色衣裳的装扮,如今南弋看他突然穿着一身的黑,心里莫名有些怪异,不觉多看了几眼。
这一黑一白穿着,还真是判若两人。
而下一刻,君烨对着南弋嗤笑一声,似在嘲讽,毫无犹豫地抬脚经过她。
“等等!”南弋的火气莫名涌了上来。
她最讨厌君烨这般的脸色。
可君烨置若罔闻,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打算。
南弋转身折回去,抬手拦下,有些愠怒:“你笑什么!”
君烨垂眸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手,冷冷道:“……让开。”
“如今容家这样,是遂你的意了是吗?”
夜枭不觉看向南弋,紧皱着眉头。
“遂我的意?”君烨眸色幽深地盯着南弋的脸,压抑着心底的怒意。
“是啊,容家如今这样,可真是遂我的意。”君烨朝着南弋走近几步,带着隐隐的压迫。
“毕竟容家被治罪,便再也翻不了身。那容浔还有什么资格……同我争?”
“这么说,你可满意?”
君烨的眼神里带着狠意。
“你明知道容家根本没有……”
君烨嗤笑一声,垂眸看着南弋,“你认为我能知道什么?我又应该知道什么?”
“所以你可以眼睁睁看着忠臣良将被陷害是吗?能够无动于衷是吗?”
君烨神色渐渐冷了下来,眉眼疏离,“朝堂之上,很多事情并不是忠君二字就能解决得了的。”
“敢问太子殿下,这条用忠臣尸骨铺着的路,您走得安心么?”南弋勾起嘴角讽刺道。
可话刚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
似乎……说得重了些。
君烨深深地看向南弋,眼中有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深不见底,满是失望。
“你嫌我手段脏是吗?”
似乎被气得很了,君烨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窒息的绝望开始包围着他。
“你既然如此嫌恶,不妨让你再更厌恶我些。”
南弋心下一沉,只觉得君烨是真动了怒。
她看到君烨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神色阴沉狠戾。
君烨抬脚逼近,眼中带着戏谑:“这里是盛京,可不是北疆。如今城外容家反叛异动流言纷纷,你以为容家的时间还有多少?”
“你很清楚,即便是清元门也没有资格插手容家的事。你又能如何做?”
“我早就给过容家时间,是他们没有给自己铺好路。”
南弋盯着君烨,“你什么意思?”
君烨微微俯身用眼睛描摹着南弋的眉眼,却再也没有笑意。
“我赌你见不到圣上。”
“我赌你救不了容浔。”
“我赌你一定会求我。”
南弋嗤笑一声,“求你?”
“你若是求我……我可以救你想救的人。”君烨垂眸深深看着她。
“你就这么笃定?”
“正如你说的,手段肮脏了些,可我是太子。”
君烨走上前几乎贴了上来,一手抓住南弋的肩膀不让她有后退的余地,俯身贴近耳侧,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处,眼神幽暗得可怕。
“做我的太子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