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浔看着南弋落脚的客栈,不禁感叹一句:清元门的确有钱。
在盛京地段能够包下这么一处上好。客栈,这每日的花费少不得要几十两银子。
今日来此,他只带了符擢。
这刚进了门,门口的两个守卫齐齐出手拦着,神色防备。
“少主,您这待客之道也太不给本爵爷面子了。”容浔背着手,眼含笑意看着那站在三楼的人。
南弋微微侧着身,一手抵着楼道雕花栏杆,“原来是容爵爷大驾光临。怎么来本少主这儿,没带些拜礼?”
听着南弋打趣的话容浔不禁笑出了声,这人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今日容浔一改往日束袖骑装,一身玄青色锦绣团纹衣衫,腰间配着鸦青色的香囊和一枚玉珏,玉带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腰身。
微微上扬的剑眉衬得他更加飒爽利落,眉骨分明,倒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俊俏公子。
容浔勾着嘴角,一把卸下腰间常佩的短刀和袖间的暗器,举起双手向南弋示意。
南弋垂眸轻笑一声,她倒是没想到这人随时随地还带着暗器。
关键还当着她的面如此实诚地卸下。
南弋抬手打了一声响指,羽麟卫这才给容浔放行,不过依旧是拦着后面的符擢。
符擢:放我进去。
羽麟卫:有本事你闯一个试试。
下一刻,只见容浔大步跨出几步,攀着梁柱飞身而上,身手利落快速,像是如履平地一般。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爬到了三楼,稳稳当当站在南弋的面前。
“爵爷好身手。”南弋拍手鼓掌。
容浔拍了拍衣裳,微微抬着下巴,“这些算什么,我徒手攀爬悬崖山壁你还未曾见过。”
“听闻今日圣上宣召容侯爷一家进宫,爵爷怎地不去?难不成圣上未宣召见?”南弋问道。
容浔靠着身后的栏杆,“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圣上是什么打算,我又如何知道?”
南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身为北疆容氏武定侯之子,容浔的心思可一点都不会少。只不过论行兵打仗他是出色的,但朝堂官场权谋算计,其中深浅利害之事,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明白的。
君且居于高位数十年,帝王权术便是翻云覆雨,做臣子如何能抗争得过。
此番容家进京结果到底如何,谁都预料不到。
“今日何必谈别的事自取烦恼。本爵爷寻得一处好地方,赏花品茶聊天地,不知少主可否愿意同行?”容浔笑着看向面前的南弋。
“爵爷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只不过今日……”
还未等南弋说完,朔风便出现在拐角处,冷冷盯着容浔。
“啧,可真是阴魂不散。”容浔目光锋利,对上朔风提防的视线。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略带着寒意。
“阴魂不散的,应该是不请自来的人。”朔风抬脚走过来,语气嘲讽。
此刻南弋清楚感知到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顿时想岔开话题。
“朔风,你不是去练剑了么?这么快回来了?”南弋问道。
朔风眉眼有些阴沉,垂眸看着南弋:“我想同你一道练剑。”
“很不巧。”容浔抬手挡住即将靠近南弋的人,“她答应要和我一道出游。”
南弋一脸莫名其妙:我答应了?我怎么不知道?
“容爵爷可否知道不请自来……会惹人厌烦。南弋一向和我一道练剑,今日也是如此。”朔风嗓音低沉,语气不善地看向容浔。
南弋转头看向朔风,更加不解:今天不你要练剑么?拉上我干什么?
容浔俯身,微微靠近:“重游故地,我还有其他事要同你谈谈。别忘了,你还答应我一件事。”
南弋抬眸对上容浔认真的神色,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下一刻,容浔便一把拉住南弋的手腕,转而飞身从三楼而下,轻盈落地。
“容浔!”
“我在。”
最后,南弋只好让朔风留在客栈,可朔风的神色却冷得要杀人一般。
容浔驾马,朝着城外一处地方而去。
*
盛京初夏比清元门远来得要迟些,处处花朵开得正盛,姹紫嫣红,好不美丽。
到了一处花林,容浔这才勒马停下。
“我们到了。”
同乘一匹马,容浔半笑朝南弋伸手想扶她下马,南弋却从另一侧翻身下来。
容浔看了一眼空空的手心,不由得淡了笑意。
“这是哪儿?”
南弋看着眼前一大片紫色花林,花瓣如尘一般落了满地,落英芬芳,如梦似幻。
那直击心灵的震撼,让南弋久久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这是什么花?”
南弋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仿佛接住了初夏一般,她回首看向容浔,却看到身后那人正满眼含笑地正看着自己。
一阵清风徐来,花落如雨,芬芳馥郁。
“此花名为蓝雾,因盛开时如雾一般轻盈动人,故而得名。”
容浔走近,小心翼翼摘下落在南弋发间的花瓣。
清风有些调皮地吹起两人的衣角,容浔压抑着冲动和渴望,不敢扰了此时的美好。
他偷偷地将南弋的身影,一点一点刻画描摹,全部放在心底。
“这一大片花林,花冠如此茂盛,养花之人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南弋感叹道。
“你喜欢就好。”
“难不成这花是你种的?”
容浔有些哽住,轻轻咳嗽一声,“自然……不是。”
突然间,一声女子响亮的声音从花林里传来。
南弋狐疑地看了一眼容浔,只见他耸耸肩膀,似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走近深处,有一处竹舍出现在眼前。那院中正站着一位素衣女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神色凶狠,破口大骂。
这般景象,委实有点突兀。
“这是第几次!啊!你告诉老娘这是第几次!六次!你的腿会跑吗?又又又砸了我的药瓶!”
那女子面前跪着身材高大的一个男子,默默低着头,任由女子斥责,未曾反驳一句,看着……怪可怜的。
女子也像是发现有人靠近,举着木棍愣在原地,看着来人……
“容浔?你咋来了?你不会来蹭饭的吧?”那女子道。
站在院外的容浔默默投过去一个白眼:“……”
当南弋走近,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南弋!!妈呀真的是你!!”
苏蕴眼睛闪着光,一把扔掉手里的木棍,提着裙摆就朝着南弋这里飞奔过来,带起一地的落花。
“……苏,苏蕴?”南弋有些不确定道。
来人一把将南弋搂紧,使劲儿晃着她的胳膊,激动得……十分明显。
“你怎么在这儿?!”苏蕴凑过来道。
“夫人,小心身子。”
原本跪在院中的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激动中的苏蕴微微拉开,关心地看着。
南弋记得此人……他是苏蕴云游行医救下的蒋言。
当初,他们曾在上川边境遇见过一次。
*
四人围着桌子坐在树下,叽叽喳喳的只有苏蕴一个人。
“苏蕴,你如何在此处?而且……”南弋看了一眼苏蕴微微凸起的肚子,像是有了身孕。
当初她在上川受伤时被容浔救在一处山庄里,苏蕴照顾医治了她不少时日。
此时苏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颇有些气愤:“当初我好心救了一个富商,没成想他竟然看上我,要娶我回去做正房夫人!可他忒丑啊!他求爱不成还想抓我回去拜堂成亲!丧心病狂!南弋我和你说,就差一点我就……”
旁边的蒋言握住情绪激动苏蕴的手,“小心身子。”
苏蕴一把打开,“身子身子身子,我这身子健步如飞!”
南弋看了一眼两人,“所以,你们如今成了夫妻?”
“昂。”
苏蕴又拍了下桌子,叹气道:“都怪喝酒误事。”
南弋一愣: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苏蕴屁股挪动些许,凑近南弋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你们该不会……哦!我明白了,容浔不会把你骗了做他的爵爷夫人吧!我就说当初他看你的的眼神有点不对劲。还有他之前……”
“咳咳!!”容浔狠狠瞪了一眼苏蕴,略带着威胁。
容浔:你可闭嘴吧!
苏蕴:嘿!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南弋静静听着苏蕴说着的噼里啪啦一堆话,将视线转移到了对面的容浔身上,不知是何意思。
容浔他……他难道真的……
*
苏蕴被勒令午休,蒋言寸步未离守在屋子里。
于是整个院子突然间安静起来。
南弋看着院里处处生活的痕迹,整洁干净,篱笆墙的花木都被修剪得十分漂亮。
想来,苏蕴生活得很好。
“别担心,蒋言人虽寡言,却对苏蕴很好,一点儿委屈都不会让苏蕴受的。”容浔对着南弋道。
“你很了解?”
“苏蕴随口提了一嘴想看成片的蓝雾花,蒋言便花了一年时间种了整个林子。也就是你如今眼前的这些。”
南弋坐在树下,看着如雾似纱的花海,一时间思绪复杂。
“得良人如此,那还真是让人羡慕。”
这世上最纯粹的喜欢和爱意,才是最珍贵无比又奢侈的东西。
容浔看着浅笑嫣然的南弋,心头生了些悸动,微微收紧手心,掩饰心底的紧张。
他喜欢的姑娘,值得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只要她愿意,他会心甘情愿拿出自己所有的真心以待。
“南弋,在山庄之时我说的话并非玩笑之语。”容浔对上南弋的视线,目光炽热,似乎在压抑心底的渴望。
“……什么话?”
“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
初夏的微风徐来,落英满地芬芳,在微微躁动日色下,春日抓住最后的机会诉说心底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