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君烨回到了盛京,对外宣称自己受伤染病,未曾进宫。
后来几日,君烨却整日不出院子,每天等着暗卫传来上川的消息。
夜枭守在君烨院子门口,深深叹了口气。
君烨的毒在回来的当日已经解了,之前中了毒的影卫也都无事。药王在子霄阁送了那么多丹药,这些毒自然是难不住。
只是,这几日过去,影卫仍旧没有查到南弋的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自从他们回来,宫里不停来人打探消息,而宁王府和张家也看得紧,一时间盛京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
夜枭没有想过,南弋这个人居然能对主子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这几日主子闭门不见人,除了听一些消息,下达命令之外,是肉眼可见的烦躁和愤怒。
南弋她到底去了哪里?
一处山庄之内,两个婢女穿过假山小桥,经过一处竹林,提着手里的食盒走向一处独院。
“爵爷带回来的那位姑娘长得可真好看。我看那山底下周家小姐也比不上呢。”
“也是,咱们爵爷看人可错不了。就是不知道那姑娘怎么受了那样的伤。我看着都害怕。”
“话说回来,那位姑娘脾性倒是很好,而且长得太标致,眉眼英气十足,我倒是觉得啊,她若是个男子,我定要绣个手帕荷包给她!”
另一个婢女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头,“尽说胡话!我倒是奇怪爵爷怎么不来看看那姑娘呢?那姑娘可是伤得严重,不过有咱们的苏医师在,不出一个月也能好全。”
“快些走吧,赶紧给姑娘送饭去。”
那两个婢女到了地方,却见到南弋也没好好穿衣服,就那么坐在池塘旁边,正低头看着池塘里面的鱼儿。
“姑娘怎么不多加件衣服,这山上冷,好歹也该披着外衣才是。”
南弋又看到了这几日伺候她的两个婢女,唠叨起来也很是唠叨。
她顺从地披上婢女拿来的披风,又坐了下去。
“姑娘须得到屋子里吃饭。”
南弋看了看头顶正好的太阳,摇了摇头,铁了心不配合。
“就这里,有食欲。”
那两个婢女对视一眼,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要说这姑娘有什么难伺候的地方,就是太执拗。她们磨破嘴皮子这姑娘都不会听进去一句话。
“你们要不也坐下吃点?反正我吃不完。”
“不不不,姑娘的饭食咱们哪能吃呐!”
“真不吃?”
“不吃。”
“那你们帮我喂一下鱼吧,我看它饿了。”
“……”
吃完了午膳,南弋又没进屋子,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悠悠荡着。她放空了思绪,回想起之前的事来。
这几日像是镜中水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醒过来就在这个地方。
她被好心人给救了。
可那人是谁啊?
南弋晃着腿,怎么想也没想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没从那两个婢女的嘴里套出什么话,那两人机灵的很,怎么也不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姓苏的女医师会每日给她的伤口换药。
她没回盛京,估计君烨也没有她的消息。可她却不着急,就算体内无殇毒还未解开,她也不想立刻就走。
算一算日子,今日九月二十七,距离下一次服用无殇解药的日子还有一个月不到。
她这次倒是庆幸自己之前提前吃了无殇的解药,这才能多了些“自由”的时间。
沐浴在深秋的暖阳之下,她仿佛觉得自己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满地的尸体,满剑的鲜血,还有她孤独一人无助的时候,她都要在这阳光底下暂时忘的一干二净。
真好。
容浔静静站在院子外面,看着那秋千上的人,脑袋微微缩着,显得可爱极了。
“爵爷,姑娘方才吃了午膳,又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怕会有些积食。”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容浔背着手道。
“是,奴婢告退。”
容浔仍旧是一身玄色衣裳,黑色铁冠束发,摘下了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
他轻轻走到院子里,走到南弋的面前,将她一点一点纳入到自己阳光下的影子里。
南弋许是这几日放松久了,还在闭眼小憩,仿佛下一秒就能入梦一样。
容浔看着坐在秋千上的人脑袋一点一点,就快要碰上木杆子的时候立刻伸手托住了南弋的下巴。
他眸色暗了暗,觉得手感不错。
南弋被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蒙地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男子的一身玄色衣裳。
她抬头,又看到和东寻一模一样的男人。
原来……上次的不是梦啊……
南弋就这么抬头看着那人,他逆着光,眼角带笑。
那一瞬间,她心底一颤,不可置信,这明明就是东寻!
“抬头看我,脖子不酸么?”容浔一笑,将托着南弋下巴的手给收回。
是东寻的声音。
是他的声音……
南弋抓了抓披风,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有些胆怯。
她不怕杀人,不怕死,可这个时候,她却有些怕了。
来到这个世界许多年,前世的种种在她的记忆里开始慢慢消失。
有时候她只有摸着脖子里的项链,才能确定自己是真实经历过前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记想记着的人。
她固执地相信,有一天自己也会在这个世界里遇见东寻。曾经,她也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有些愚蠢。
可现在真的看到眼前的人,却庆幸自己的固执。
“姑娘这是怎么了?”
容浔微微俯身问道,嗓音低沉,带着秋日的慵懒。
“东寻……是,是你吗?”
她清楚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怕眼前的人下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她做过很多次这样的噩梦。
南弋急切等着眼前人的答案。
如果他是东寻,他一定可以认出自己。
容浔双手背于身后,嘴角噙着笑意,如同秋潭一般的黑眸忽而沉了下来。
“姑娘,你认错人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林间秋风四起,簌簌作响,林鸟惊飞。
“不!我没有认错,你明明就是东寻!”
南弋声音沙哑,双手紧握在身侧,却如何也遮掩不住她心里的无助。
她的披风从肩头滑落在地上,粘上了些许尘土。
容浔看见眼前的姑娘清澈的泪水充盈了眼眶,却仍旧强撑着情绪,带着深深地期许看着自己,希望从自己这里得到她一心想要的答案。
此时,他心软了。
可若是应了她,日后她发现自己的所求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怕会恨死自己。
“天下之大,容貌相似并不稀奇。可惜,在下不是姑娘口中的东寻。”
“我不信……我不信!”
南弋对上他深棕色的双眸,像是要透过眼睛看穿那人一般。
“信与不信,是姑娘的事。”
虽说这话有些残忍,但总好过自欺欺人。
这小婢女,还真是偏执。
容浔上前几步,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披风,轻轻抖了抖灰尘,重新给南弋披上。
“姑娘重伤,是在下救了你,不知姑娘想怎么报答?”
眼前的人哭得鼻尖都有点泛红,却还是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别哭了。”
从前见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做什么事都有些好强,可没想到如今哭起来也厉害得很。
他可真不会安慰姑娘。
“你真的不是东寻……”
南弋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还是内心里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抱歉。”
南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随之破灭的还有她一直坚持的希望。
她笑出了声,带着深深地嘲讽和不甘,抬手用力擦去了脸上的清泪。
“不是就不是吧。放心,既然是你救了我,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我都会帮你去做。”
“姑娘何必这么严肃,我哪里能让姑娘给我做什么?只是,眼下我的确有些想要的……”
“是什么?”
“姑娘你。”
南弋睁大眼睛,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后脑勺碰到了秋千架子,痛得出声。
“姑娘这是吓到了?”
“……”
容浔伸手想要帮她揉揉脑袋,却被她躲开。
“有句话不知姑娘听得顺不顺耳,但我的确想要姑娘知道,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
南弋又挪开一步,防备地盯着眼前的人。
他和东寻长的一模一样,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人。
她只觉得怪异,眼前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姑娘不必急着回答我,我希望姑娘好好想一想。这山庄这么大,而我如今也只缺一个……庄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