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罗州丞早早地来了驿馆见了君烨。
“回禀殿下,下官昨日又将沈氏和她院里的丫鬟给审问了一遍,的确有些发现。那半旧的荷包的确出自沈氏之手。
沈氏当时神情慌张,下官趁机逼问,没想到沈氏却是与外男有染。这点,她的丫鬟也供认不讳,曾帮沈氏传递信件。那墙角的灰烬就是烧了信之后留下的。只是与沈氏有染的外男,她一直没有说出是谁。”
那罗州丞拍了下脑袋:“下官糊涂,忘了一件事。根据沈氏的丫鬟供词,沈氏与外男私通已经有三年之久。”
三年?那这沈言的绿帽子戴得还真够久的。
“下官将王爷所要的卷宗,户部档案都调动了出来。沈家所有人的都在,还有与沈言的几个部下、好友的也在。”
夜枭将东西送到君烨面前,君烨将东西都一一浏览一遍,单独拿了几个出来。
“不知罗大人有没有想过,钟之文为何在沈言死以后第二天消失了?”君烨道。
罗州丞拧紧眉毛:“下官曾猜测是否是钟之文杀害了沈言,但根据下官之前的调查,沈言死的当天钟之文一直在军营里,当晚还和部下比武,况且城门看守人也未曾见过钟之文进城。所以下官又觉得钟之文不会是凶手。”
“罗大人先看看这几人的户籍资料。”
罗州丞接过,有些惊讶:“沈言,沈氏,钟之文是一处户籍的人?”
南弋站在一旁,突然心里有了些联想。
“同镇不同乡,沈氏和沈言住的乡下可离钟之文住的小镇不远。”君烨道。
“下官听闻钟之文至今未娶,与沈言来往甚多……难道,那个外男是钟之文?”
君烨轻点桌面,“大人的猜测不无道理,至于怎么让沈氏开口,想必大人也知道怎么做吧?”
“下官明白。”
这时候司理部的两个人也接着道:“昨日下官二人带着官差盘问了城内所有大的药材铺子,售卖那味叫藏吟的药材的只有三家。其中一家掌柜翻查账册之后,发现两个月之前的确售出一批藏吟。而百子竺不是太过珍贵的药材,有不少店铺正在售卖。”
另一人道:“那掌柜的说,来买藏吟的本就少数,那位客人却能准确说出藏吟的名字,又是个年岁二十出头的女子,所以掌柜的才记得清楚。”
二十岁左右?这沈府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也只有些丫鬟和那位最小的小妾了。不过藏吟价格不低,那人还买了不少,想必也是花了不少的钱。
“买藏吟的账面是多少?”君烨问。
“二十两,份量不少。”那司理部的人道。
“罗大人,看来你还要另外审问沈氏的丫鬟了。”
当天下午,罗州丞便派人传了消息,说是沈氏和她的丫鬟都已经招供了。
等到南弋又跟着君烨到府衙的时候,她看见沈氏比之前见到的更加苍老。
她不敢相信沈氏才四十岁。
罗州丞摊开堂审簿,对那跪在地下地沈氏道:“罪妇沈氏,你可知罪?”
那沈氏讽刺一笑:“知道又如何?”
“你加害丈夫沈言,勾结外男,意欲何为?”
那沈氏笑得更大声:“是我做的又怎样!杀了我便是!”
罗州丞拍案,道:“放肆!”
这时候君烨看向堂下红了眼睛的沈氏,道:“沈氏,你为什么要给沈言下毒?”
沈氏嗤笑一声,手上的铁锁发出沉闷的声响。
“因为,我恨他!恨透了他!”
“我这辈子过的如此凄惨,都是因为沈言!是他害了我!”
沈氏红了眼睛,微微低着头。
“为什么啊?我本就不愿意嫁给他,是他们逼的我……我不喜欢他我不爱他,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钟大哥……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罗州丞道:“难道这就是你下毒意欲杀害沈言的原因?”
“不……不是……我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当年我嫁给了他,沈家当时一贫如洗,他抛下我和母亲去参军。大人可知道上川郡百年一遇的饥荒是多么可怕么?秋收没有粮食,连田间的野菜都被挖空了。每个人都很饿很饿……那一年的冬天母亲病死了,未熬过开春,我的女儿也饿死了。沈言立功回来了,想把我打死,因为我没有照顾好母亲和女儿。他说我应该去死。”
“可是大人,我真的该死么?是沈言!是他执意丢下我们去参军,是他!我已经很努力的将沈家给维持下去,可是我终究是一个女人……嫁给沈言之后,我本想安稳过日子,却未曾想到有一天他想让我去死。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嫁给他。”
“你与钟之文又是怎么回事?”
沈氏突然柔柔一笑:“钟大哥是我少年开始便一直喜欢的人。可他的母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的母亲想让他娶镇上的女子,能够识文会绣。可是那些我都不会。再后来我嫁人以后,我与钟大哥就未曾再见。”
“沈言因为军功得了官职,我随他来到了苍云州,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纳了小妾我也未曾在意。可是他把儿子送到军营,遇上泥石流连个尸体都未曾找到。那是我辛苦养育二十年的儿子!他凭什么!凭什么!”
沈氏一蹶不振数年,这几年间沈言又纳了一房小妾。沈氏依旧是沈言的妻子。
后来沈氏无意间与钟之文重逢,二人回忆往昔满是沧桑。沈氏当年可能会死在那场饥荒中,是钟之文在参军之前来看了她一次,把家中仅剩的余粮都给了她。所以沈氏这才靠着那点粮食活了下来。
沈氏与钟之文重逢之后,越发想离开沈言,两人秘密通信多年。沈言很少关心府中的事,因此沈氏的事情才没有暴露。
至于为何沈氏要毒杀沈言,纯粹是因为沈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沈言这个人。从百药书上看到藏吟不能与百子竺混用,利用平日里出府买药补身体的机会偷偷购置了不少。
每次沈言休沐回来,她都会亲自下厨,趁机将毒药洒在里面。如此,有两年之久。
多年的怨恨,夫妻离心,丧子之痛,这才让沈氏狠下决心要杀了沈言。却没想到,沈言没有死在她手上,倒是被别人给杀了。
“那钟之文现在何处?”
“那日沈言死后,我怕下毒之事会被人发现,又怕是我下的毒才让他自己杀了自己。怕牵连到钟大哥,便骗他我会到崇州一处地方等他,准备同他私奔。如果他知道是我杀害的沈言,一定会替我顶罪。可是我不想。”
君烨道:“沈氏,你可知道通奸之罪该如何?”
“我知道。眼下,无非也就是一个死。”
“钟之文已经回到了苍云,眼下正侯在堂外。”
“你们要抓的是我,为什么还要抓钟大哥?”
君烨看向她:“沈言之死牵扯公粮失踪一案,若是你可以配合调查,可以从轻发落。你要想清楚,这是你的机会。”
此刻钟之文却突然到了审堂,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罪臣知错,可绝不后悔。”他对着一旁的沈氏,眼中满是怜惜。
“玉娘,不要一错再错了。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变成这样,这辈子是生是死,我都和你在一起。”
沈氏一行清泪流下,对着罗州丞道:“大人,我愿意配合查案。”
南弋给君烨伺候吃完晚膳,到了后院发现宋忘之一个人现在院子里,抬着头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南弋正好觉得无聊,便走上前去问:“看什么呢?”
宋忘之仍旧抬着头:“月亮。”
南弋也看着黑漆漆天空里的那轮月亮,倒是又圆又亮。
“还挺圆的。”
“今日九月十五,是月圆之日。”
“这样啊,那你在此处慢慢看吧。”南弋道。
“话说今日好像是上川的花慈节举办活动的一天,你不去看看么?”宋忘之道。
“你怎么不去?”
“人太多,我不想去。我还有卷宗记录没写完。”
“那你慢慢写吧,说不定我待会儿就出门看看。”
宋忘之道:“其实我是有一事未想明白。”
南弋看着他纠结的神色,问:“什么事?沈氏的事么?”
这时候一阵轻风穿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为这月色添了些凄凉。
“沈氏与钟之文经过那么多年,为什么还能相爱?沈氏已经年老珠黄,他们两人之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为什么沈氏执意那么做?”
南弋看他一本正经地发问,倒是没打趣他。
“沈氏不是说了么?因为两人相爱。有时候年少的情深,撕心裂肺的分别,爱而不得,足以让一个人留下疯狂的执念。”南弋道。
“原来年少情深,足以让一个人一生都为之追逐。”宋忘之喃喃道。
南弋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幽幽道:“人的一辈子不过悲欢离合,可是爱情这种东西,是最虚无缥缈,也是最不能认真的。”
宋忘之问:“难道你以后不会爱上一个人吗?”
南弋嗤笑一声:“人间风情万种,留恋在一个人身上那多无趣。况且,真心这种东西,最不能当真。”
“少年,你还是好好写卷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