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坐。”尹媜道,抬手倒茶。
南弋不着痕迹地看向尹媜的手,发现她的虎口处有些细微的茧子。
此人也不简单。
南弋收了视线,微微抬眸道:“尹老板不会只是请我来喝茶闲聊的吧?”
尹媜一笑,眉眼添了些妩媚和风流:“只是听闻姑娘的英勇之举,故而想结交一番。”
“尹老板,人传人的事情,有些大抵信不得。”
“要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南弋。”
刚说完,南弋却在尹媜的右手手掌边缘处看到了一道伤疤。那伤疤看起来也有些时间了。
“南弋姑娘,我这芳蕤阁一向广交朋友,既然相见,自是有缘。只怕南弋姑娘,倒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南弋一笑,很是客套:“哪里,尹老板叫我南弋便好。”
尹媜软了身子靠着身后的椅子,嫣然一笑:“南弋姑娘的相貌看起来,倒是有些南部人的血统。这龙腾国的女子,很少有你这般眉骨高挺的。”
南弋并未说话,摩挲着茶杯。
尹媜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她的眉眼随着年岁的增加越发分明,倒是有些男子的英挺,这在龙腾国的女子中,的确少见。
突然,南弋脑子里生生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难不成这具身体来自这洲的南部?
“南弋姑娘,觉得我这芳蕤阁如何?”尹媜笑着问。
南弋环视四周,“人间风流地。”
尹媜一声轻笑,双手绕着手帕:“你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常来。我定亲自接待。”
一个时辰之后,君烨和容浔的对弈终归是结束了。
下楼的时候,那两人走在了前面,南弋等人便跟在了后面。
芳蕤阁的大堂空旷,琴声依旧不断。
南弋看见左侧三楼的长廊里,之前见过的那叫许蓝昭的女子正撑着头,看向了这边。
就是此刻,南弋却突然发现容浔也正回眸看着她。
下楼梯的时候,由于人太多不能并行,南弋便走在了后面。
经过容浔身边,却没想到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南弋抬眸,半是恼怒半是惊讶,下一瞬间她就看到容浔的脸凑近了过来,热气微微呼在她的脸颊处,惹得她一阵颤栗。
容浔嘴角噙着笑,眼眸深邃,俯身看着南弋,一点点欺近。
“怎么,不认识我了么?”容浔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容浔身后的长发滑落到了肩头,和南弋的头发混在了一起,互相纠缠。
南弋眉头一颤,立马想抽身离开,却又被容浔紧紧握住手腕,不容拒绝。
容浔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你还欠我一个糖画,可别忘了。”
说完,他便轻轻放了手,垂眸浅笑地看着身前的人。
南弋皱眉,他到底要如何?
可就在下一瞬间,南弋撞上了君烨冷漠的目光,肉眼可见的不悦,隐隐藏着怒气。
这叫什么事儿嘛!
尹媜将这两人送了出去,等到那两辆马车离开之后,芳蕤阁似乎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景象。
但是,坐在马车里的南弋,却是心中颇不平静。
南弋坐在侧边,努力表现得比平日里更加乖巧。
她偷偷看了一眼君烨,却没想到君烨一直在盯着她看,明目张胆。
“翻人家墙头,欠别人糖画?”君烨话语里难得平静。
可南弋却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墙头,翻错了。”
天知道,要是她知道那是容浔的院子,她肯定不去翻,一定去翻隔壁的!
君烨微微近身,一阵男子清爽的气息包裹着南弋周围。
她闻到了淡淡的沉香。
“那糖画呢?”
此时,南弋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那日宫宴回来,君烨当时的样子已经让她心里生了异样,她没有细想。
君烨的情绪,好像越来越不加遮掩。
君烨见南弋走神,眉头微蹙,心里有几分不悦。
在他面前还能走神,她可真是……
马车行驶在长街之上,车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车前的铜铃清脆,车外的行人熙熙攘攘。
君烨欺身又近了几分,轻轻抬手放在南弋身后的马车车身上,将南弋彻底笼罩在他的怀里。
“南弋,回答我……”
南弋终于回过神来,她抬眸对上君烨黑沉的眼眸,有些无措。
她听见君烨的声音反常地温柔,像极了晨日里的朝阳。
“……糖画,是买给小黑吃的。”
君烨:“……”
南弋看到君烨青了脸色,粗喘了一口气,把手从她身后给收了回来,闭上眼睛休息。
南弋:对啊,本来就是买给小黑的,有什么问题吗?
回府之后,南弋看到自己的院子门口被留了一个标记。她左右看了一眼,立马用脚将那标记给踩掉,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她便在一处拐角看见了正在等着她的清逸。
“记号我看见了,什么事?”
那记号是他们几人在子霄谷训练做任务的时候传递信息用的,没想到今日清逸倒是用了起来。
清逸半笑:“喊你过来还不是因为燕大哥回来了。见你今日出了府,这才给你留了记号。”
燕无归回来了?她怎么没看到?
“他人呢?”南弋问。
“呐,后面。”
南弋转身,便看到燕无归一身玄色衣裳,肩头的护心甲还未脱下来,手中拿着长剑站在竹林不远处,此刻正看向她这里。
燕无归还是少年的年纪,因为久经训练,显得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稳重。
他抬脚不急不慢走了过来,眼眸添了一点笑意。
“我路过侍卫院子的时候恰巧看见了一批人回来,没想到就遇上了燕大哥。乍一看,我还有些没认出他来。”
南弋瞧了瞧燕无归,见他衣角破了几处,手背上改有力道细小的伤口。
看来他这一趟出去,倒也不是容易的。
“可惜,盛京我都没怎么逛过,明日就要走了。”清逸叹道。
“走?去哪里?”南弋皱眉。
“当然是回谷。我是今天上午才接到命令,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南弋点了点头,想着清逸回去也是件好事,这盛京和煜王府到底变数多,不能久留。
南弋对清逸道:“走之前,我要给你个东西。”
三人回到院子之后,南弋把梳妆盒里的信给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清逸问。
“这是给我师父的信。但你回去也不用替我给他老人家。这封信你自己留着,若是哪天有了困难,你拿着这封信去无药楼,我师父和师兄看了自然会出手帮你。”
清逸刚要开口,南弋便打断了他。
“既然给你,你不用再说其他的。还有,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玉鸣山不能擅自闯入,这一点你千万要记得。”
南弋看着他,神色认真道:“凡事就怕万一,可我却不希望你有那个万一。”
清逸拿着那信,神色暗淡,低头出声道:“你和燕大哥还会回谷吗?”
谷里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他一人在子霄谷,在那影卫楼里。
南弋听到清逸的话,抬眸看了一眼燕无归。
回谷么?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如果有一天她决定要离开,在那之前大概会回子霄谷再看看师父师兄和福安。
“可能吧。将来之事,都不一定。”
一阵清风穿堂入,南弋却闻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
哪来的血腥味?
南弋不动声色顺着风,动了动脚步。
小黑不喜生食,更不会偷吃带血的东西。那这味道是哪里来的?
南弋视线略过燕无归的时候,却发觉他的唇色有些发白。
“燕无归。”
燕无归似乎没想到南弋会叫自己,一时间没有立刻答应。
“……嗯?”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燕无归一愣,立马掩藏心中的慌乱。
“无事。”
南弋挑眉:“是么?那你转一圈给我看看,或者挥几下剑。”
话音刚落,南弋真就见燕无归准备拿着剑去院里挥给她看。
南弋此刻觉得脑门在止不住地跳。
“……站住!”
燕无归又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南弋。
南弋对着清逸道:“你把他衣服给脱了。”
转而又看向燕无归:“受伤为什么要瞒着?好玩儿么?”
说完便转身去了矮柜,从里面拿出几瓶药膏和纱布。
等到南弋将东西都备好,却还看见燕无归和清逸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你还站着干嘛?还不脱?”
燕无归耳根一红,捏紧了手中的长剑,只觉得胸口有些发热。
南弋虽是知道煜王府里有医师,但煜王府里侍从影卫那么多,燕无归如今只是在暗地里办事的影卫,如今就算是受了伤也不一定能得到及时救治。
更何况此时快入盛夏,天气炎热,若是发炎感染,那后果可就糟了。她也不算个正儿八经的医生,那些专业性救人的事她可做不来。
“燕大哥你怎么受伤了?”
燕无归见已经瞒不下去,只好承认:“只是小伤而已。”
“小伤?你虽在伤口上缠了布带,可这血腥味倒是遮不住。”
清逸在一旁道:“南弋,要不我来帮燕大哥包扎。”
南弋反问:“你会?”
“……不,不会。”
燕无归一时间耳热依旧没有消退,他是想开口拒绝,毕竟如今男女有别,他怎可在南弋面前袒露胸膛?
南弋看向一旁呆愣的燕无归:“还不脱?”
燕无归见南弋有些生气,只好听了她的话,将手中剑放在一旁,静静背过身去抬手解开修身的衣裳。
等到燕无归将上身的衣服给褪下,南弋却看到他背后有那么大大小小的伤疤,其中有一道,斜着占了他大半的后背。
燕无归他怎么会受了这么多伤?而且有许多像是陈年旧伤留下的伤疤。
南弋没有说话,将燕无归身上裹着的渗出来血来的布条给揭了下来。
伤口胸前后背各有一处,那后背地方伤得深。
她迅速地将那伤口给处理了一下,撒上药粉,在清逸的帮助下给燕无归的伤口给包扎处理了。
至于前面那一道浅的,南弋将药膏给了清逸,让他帮燕无归上药。
事实上,是她无意间发现燕无归的耳朵红了一片,这才想起来这古代是男女有别。
她刚刚不会被认为是流氓吧?
此刻的燕无归倒是心跳个不停,胸膛里的那颗心止不住的猛烈跳动。
他感觉到南弋的手指冰凉,触摸到他的后背像是夏日里的一股清泉般让他觉得渴望。
今日刚回来,他便想见到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开始懵懂的悸动随着日月推移,慢慢累积,开始占据他心里全部的位置。那次劫后余生,他心里的欢喜和爱恋,便冲破了禁锢和克制。
可是,他却没有勇气跨越朋友的界限。
在这世上,他算是一无所有,他不想连这点偷偷藏着的感情,都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