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
南弋结束任务,见阿落已经安全回来,终于放下心来。
当天便回了玉鸣山,见了药王和师兄等人之后,又回到了谷中。
似乎是出谷一趟,她有些适应了如同上一世那般在刀剑下生活的日子,突然回到了玉鸣山,整日悠闲地炼丹,她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
倒不如,先在谷里待一阵。
阿落同南弋说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南弋亲自检查了阿落的伤口,确认无毒只是普通的伤口之后才放下心来,想着什么时候又要回玉鸣山炼制些补气血和去疤痕的丹药。
那么长的一道伤口仍旧没有好全,横亘在阿落瘦瘦的后背上,显得格外狰狞。
后来南弋见到沈景遥,对他道了声谢。
沈景遥还是那般,冷冷的,就这样把站在他面前的南弋给忽略掉。
也不知阿落当初是怎么和这人出谷完成了任务,对着这冷冰冰的石头,当真是煎熬。
此时已经进入四月,原本满院的桃花梨花已经凋谢,露出嫩绿的春芽来。
树下的人,却不分四季,常年白衣,执棋听风看雨。
“公子,莫十九回来了,完成了任务。”
余裴轻轻落棋,看着白子与黑子博弈的棋局。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她叫南弋。我曾听见与她走的近的影卫这样叫她。”
“南弋?倒是个奇怪的名字。”
古影见公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叹了口气。
那影卫长得是像夫子的一位故人,可也只是像罢了。
当年,他就站在夫子身边,亲眼看着那人重伤跳下高高的悬崖。那么高,哪里还有谁能活下来?夫子后来派他寻了许久,尸骨都没有找到。
只可惜,江湖宗派一代风云人物,就那般悄无声息地死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夫子一直接受不了那人死去的事实。毕竟是曾经的朋友兄弟知己,在对方孤立无援的时候却救不了他,换作是任何人,可能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这么多年,夫子也惩罚过自己,万般悔恨,他这一个下属看着,也是替夫子心疼。
“公子,他已经死了。”古影看着夫子的背影,满是寂寥。
余裴仍旧是盯着棋局,仿佛听不见古影的话。
“公子,那么高的悬崖,下面都是有毒的瘴气虫蛇,是没有人能够活着下来的。那个影卫……只是面容有几分相似罢了。”
余裴的衣袖扫到了一颗白色的玉子,那玉子落在地上,沾了些尘土。
“……谁说他死了?”余裴回首看着古影,嘴角死死压着,眼中骤然多了平日里没有的焦躁。
“他不会死!他那般武功高强,智谋过人,又怎会轻易地死掉?他是在怨我,恨我……”
此时的余裴,情绪不断变化着,隐隐有些精神恍惚。
“公子……”
“够了!”
古影看着他因为情绪过于波动而起伏的胸膛,咬着牙低下头去。
这么多年,夫子相当于自残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甚至出现一个与那人模样几分相似的人,夫子就把功法剑术传给她,更是或者,夫子魔怔地以为那影卫是那人的女儿!
真是疯了。
暗夜阁。
“大人,京中来信了。”
“拿过来。”
夜煞打开信封,看完之后若有所思,把那薄薄的信纸给烧掉了。
“你,去叫玄溟过来。就说我有事同他商议。”
“是,大人。”
夜煞静静坐着,思考着自家主上的意思。
“叫我来什么事?”玄冥道。
夜煞看了他一眼:“我之前已经将所有影卫最终考核的情况呈给了主上,主上传信来,令我等从影卫楼和暗夜阁选一些人。影卫楼的人派去盛京,暗夜阁的人一部分人派去诡启。”
“多少人?”
“信上没有交代,估计和以往无差。只不过,有一个人是特别交代要派去盛京的。”
玄溟皱眉,道:“何人?”
夜煞没回他,只道:“你不打算猜猜?”
玄冥回想着那些考核通过的人员,似乎也明白了一些。既然是主上那边特意叮嘱的,自然是特别的。
难道是她?
“是那药王的徒弟,也是你影卫楼影三十六号。”
果真是她。
夜煞倒了杯茶,继续道:“主上的意思,你我自然不能随意揣测,只需要去做。那丫头是药王的徒弟,却不同于鹤惊寒身份特殊。她去了盛京后自然能给主上带来一些便利,为主上所用。除此之外,还要送谁过去,你自己定夺罢。”
“我知道了。”
夜煞看着玄溟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嫌他墨迹。
“还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我还赶着回去睡觉。”
玄溟手心一紧,垂了眼眸,“……夜泠,她如何了?”
夜煞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夜泠?我以为,她的消息你都一清二楚呢。”
玄溟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煞放下手中半冷的茶,“前段时间,夜泠被主上派去张家做事。这消息透露给你已经是破例,以后,这些事还是收一收心。当初那般千疮百孔,你还真是健忘。”
夜煞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玄溟转了转左手手腕上的珠串,含着微微笑意,眼中溢满了柔情:“没有经历过,你自是不知。如今我经历过,却从不后悔。”
夜煞又见到他这般油盐不进,一心执着,有些恨铁不成钢。
玄溟这人,一向死脑筋,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行啊,楼主大人,您就这一条道儿走到黑吧。”
夜煞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愣怔的玄溟,“前尘往事已了,她可是全部都忘了。你这番模样和情意,如今对她而言,可一文不值。你不要忘记,当初也是她自己弃了你。”
玄溟在万事楼站了许久,手上的珠串带着温热的体温。
在谷里待了一阵,南弋有些想念夫子山上的烤野鸡。
于是,趁着没有训练的那一日,南弋又带上清逸、燕无归和阿落三人,又偷偷到了那夫子的山上。
“上次,是你打的野鸡。这次我和燕无归都在,自是用不着你们俩出手。”清逸抱着胸,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
“哦?你可以?”南弋看着他道。
“打野鸡嘛,有什么难?不过这烤野鸡,还是需要您两位出手啦!”
说着,清逸便拉着燕无归去了林子里,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南弋这次来,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些调料,又在附近找了一些能够入味的花草,捣成了汁水。
“阿落,此一行之后,你觉得沈景遥此人如何?”南弋直接开口道。
阿落想了想,“他很聪明,下手也很果断,如果不是他,我大概是不能顺利回来。比起当初,他倒是变了许多。”
“是么。”
阿落微微蹙眉,“怎么了,你是觉得他……”
“沈景遥这个人,心思重,你要提防着些。”
半个时辰以后,南弋已经把清逸和燕无归打来的野鸡给处理干净,架在火上烤了。
燕无归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南弋熟练的翻烤着肉,没有说话。
他自小便习惯观察别人,观察他人的一言一行,脾性品格,只是,眼前的人愈发让他看不明白。
初见南弋的时候,她一身伤,单薄瘦弱,偷偷隐藏着内心的弑杀和阴暗。
后来在学莫堂,他注意到她总是独来独往,收起所有的刺,企图把自己隐匿在人群中。
同她一起训练的时候,她那般自信强大,坚强绝不服输的性子像是块石头,带着一丝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狂妄。
在莫桑沙漠,她知晓那么多毒药,十分了解如何在沙漠里行进和生存,还有她怎么会提前预料到将要到来的那场沙尘暴。
如果不是她,这一次的任务是否能够完成,尚且不知。
她是一个谜,身上带着故事。
她知晓许许多多的东西,绸缪算计,用毒杀人。
她是这般聪慧,或许有一日,若是他不加以掩藏注意,就能轻易被她发现自己的心思。
自己……爱慕她的心思。
“阿落你可不知道,那几天我们吃了多少沙子。我啊是再也不想去了。”清逸啃着鸡腿,舒畅了一口气。
“不过,南弋可是叫了我大半个月的哥哥呢!是不是啊南弋?”
南弋看着清逸颇有些嘚瑟的神态,后悔把最肥的鸡腿给了他。
“哦不,你是有俩哥哥!还有咱们燕无归呢!你在客栈里,朝着燕无归喊大哥还撒娇的模样,我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无归骤然红了耳廓,一动不动地拿着烤鸡,瞥了眼南弋又悄悄移开视线。
南弋撒娇的模样……他大抵也不会忘。
“顾清逸,你再给我废话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南弋说着这话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在咬着后槽牙。
“我不说我不说了,阿落你没见着可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哈哈哈!!”
“顾,清,逸!”南弋忍无可忍。
后来,阿落拿着南弋吃剩了一半的烤鸡,在一旁看着清逸和南弋互相……扭打起来。
最后的结果,意料之中的清逸完败。
阿落看着这满地跑的两人,颇为无奈。
想一想,他们似乎也许久没有这般轻松的时候了,这山中的日子虽艰难了些,可如今看来,总归是有希望的。
阿落把南弋吃剩的烤鸡重新架上火堆,免得待会儿凉了。
再抬头的时候,她却看见对面的燕无归嘴角挂着笑意,微微侧着头看向南弋那儿,眼中充盈着柔和,哪儿还有平日里像个冰块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阿落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叫我大哥!”南弋压着清逸,说话满是嚣张。
一旁的阿落看见燕无归不禁轻笑出声,眼中的无奈和宠溺之色一目了然。
阿落看了他许久,可他还未察觉到。
平日里的燕无归,但凡被他人暗中窥伺,三息之内必定察觉得出来,如今……
阿落心下一紧,似乎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荒唐。
燕无归他难道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