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笙低头,轻耷眼皮,一勺一勺舀着冰。
不吃冰,根本压不住火。
尤其是听到那高个男侮辱陈斯屿的时候。
她忍了又忍。
没站起来,破口大骂这个高个丑男,完全是因为她想知道这些事,关于陈斯屿过去的种种。
尽管每听一句,心就痛上三分,但她还是想一点不落地知道。知道那些坏的,知道那些坏到不能再坏的。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知道了,清楚了,才能感受他的感受,明白他的选择,才能反驳他说的,“你自以为是的那些,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夏笙表情微沉,眼里溢满伤痛。
她细细嚼着碎冰,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忍着听完。
…………
女人挑眉笑眼,左小臂横在胸下,支着右手抽烟。
“我说,恒东码头,还姓陈,在你们说的那个陈家小少爷手里。”
高个子男人一听,烟都不抽了:“你说是真的?”
女人把烟灰弹了,笑说:“上个月,我伺候了个搞外贸的大老板。半途中,他去厕所接了个电话,厕所里隔音效果不好,全让我给听见了。
聊的是,他想让恒东码头的一个小主管给他行个方便,但不知道是条件没谈拢,还是这个小主管怕丢饭碗,事儿一直没谈成,最后,他说了句,‘这个陈斯屿就这么厉害,比他老子还厉害?能让恒东码头现在一点空子都钻不了?’”
高个子男人邪佞一笑,浩子也两眼放油光。
恒东码头。
陈辛靠的就是这个恒东码头,成为了海城首富。当年,恒东码头一出事,直接加剧了陈家的毁灭。它是海城最大没有之一的龙头企业,为海城拉动了数百亿的经济增长。
海城靠海,所有货物凡是要走水路,都得去恒东码头坐货轮。而与海城接壤的三座大城市,云城、惠城、苹城,全都是不靠海的内陆城市,那里的货物要想海运,也必须得拉去海城,经由恒东码头负责。
所以,都说,下一个得到恒东码头的,就是海城新的首富。没想到,兜兜转转,历经数年,又回到了陈家手里。
“这不天上掉馅饼了?整个清水湾估计除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吧?一群傻子。”高个子男人乐疯了,手夹着烟摸了两把女人的肩头。
女人笑着躲过:“你想干嘛?”
高个子男人给浩子使了个眼色:“这不正中咱俩老本行?”
女人语气有些不屑:“你俩老本行不是电信诈骗么?”
浩子反驳她:“说的怎么这么难听,这能叫骗吗?这叫,通过电话,我们提供情绪价值,对方提供劳动报酬。”
刨冰店,地处一胡同和烧烤店中间,场地大小还算宽敞,两边都能空出,放下三四排桌椅。
夏笙之前想看河景,挑选位置的时候,特地选了刨冰店后面的小桌子,那里离河最近,视野最佳。
高个子男他们,则是坐在店家右侧,两桌相隔一个拐角,互为视线死角。
他们根本不知道刨冰店后面还有位置,以为自己坐的地方足够隐蔽,所以敢放肆地,大谈陈斯屿,大谈诈骗。其实只要那个浩子,多个心眼,后退几步,转头看看,他就能发现夏笙,一个人一点不落地把他们的秘密全听了去。
夏笙听到他们说的那些,压着眸子别开脸,心里说不上来的恶心。
女人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高个子男人:“先套近呗,老东西们和他有仇有怨,我们又没有,只要我们肯低头哈腰,让他重新找回以前被人拥护的感觉,很难不和我们好吧?”
女人嘲笑他的想法天真,话里带着很明显的不信:“你这种招式,也就骗骗小孩,人家前首富儿子才不会理你。”
高个子男人眼一眯:“你懂什么,真的套路,往往是没有套路,这招,还真有很多人吃。要最后,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找我们组的妹妹去勾引他了,那些妹妹随便一个,都是业绩好几千万的。”
女人表示好奇:“线上线下都做?”
高个子男人:“都做,一个人一年加起来能挣两百万,我和浩子眼红的要死。”
女人支着下巴,眨着浓密睫毛,矫情地问:“有我漂亮吗?”
浩子贱兮兮地笑了:“哪能啊,不过人家多了层包装。”
女人:“包装?”
浩子:“包装成白富美,鞋子包包、车子房子、父母家庭全一套,以假乱真到,现在还没失手过。”
女人笑了:“要是真的能骗到,一定要来告诉我,我喜欢看这种哈哈哈。”
高个子男人得意极了:“不仅能成功,还能全身而退。男的只会觉得,自己是和一富家小姐谈了恋爱,花了点钱,最后失恋了。谁能想到竟然是诈骗?他们不仅不会报警,说不定还会沉浸在悲伤的失恋中,不可自拔哈哈哈。”
女人听后,吐槽道:“真是有够损的。”
浩子:“这都算不了什么,有同事还真骗着骗着,嫁进了豪门,豪门公子喜当冤大头。”
女人挑眉:“有意思,诈骗犯上岸,那这种退会费怎么算?”
浩子:“一笔头给干净,只要钱到位,我们不会去打扰人家幸福日子的。”
女人眼里闪过,一下看透:“我看这笔钱,没多少人能给干净吧?”
进过这种窝点的人,最不缺被人拿捏的把柄和不能公众的黑历史。
窝点里其他人又不傻,比起去外面千辛万苦地骗,自家前同事这棵摇钱树,随便摇两下就能掉下来钱,那可不得使劲摇,使劲薅,怎么会任由人家过幸福好日子呢。
这位千辛万苦嫁进豪门,终得“上岸”的姑娘,估计时不时就被勒索,被恐吓,日夜担惊受怕,苦于被“牛皮藓们”骚扰已久,想摆脱,却丝毫没有办法。
女人看破道破,高个子男人也不否认,挑了挑眉,说道:“这种好处,我们这种级别低的,沾不到的,也就看个热闹。”
奸笑声此起彼伏,格外刺耳。
夏笙眉头直皱,碗里的冰也彻底融化成水,消不了她心头愤怒。
一阵风吹过,胡同口那个方向,传来一阵烟味。
隐隐约约,极淡极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