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数年皆无雪。
第十三年。
依旧无雪,陈衣第一次在无雪之年见到赵蝶儿,这一年赵蝶儿十四,邻家有女初长成,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陈世叔。”
赵蝶儿十分有礼貌地与陈衣问了声好。
“蝶儿?好久不见。”
正舞剑的陈衣挽了个剑花,展眉淡笑。
那一笑。
只见玉面娇柔,羞红蜷首,赵蝶儿心跳加速:陈衣容颜胜仙又气质出尘,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很难不怀春。
何况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正儿八经的男人都没见过几个,一见便是这等人间绝色,哪能把持住心神?
陈衣倒是对这种反应见怪不怪:这副皮囊的魅力他比谁都清楚,对方若能以常心而待,那才值得另眼相看呢。
继续舞剑。
赵蝶儿深呼吸拾掇好情绪,蹲在一旁观赏:赏景,赏剑,也赏人,最终,注意力全被陈衣的眼睛,吸引了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平淡、宁静、清澈,仿若山溪清流,连漫天星辰在它面前都失去颜色,仅仅一眼,便足以令任何人如痴如醉…
赵蝶儿的脸更红更烫了。
剑曲舞罢。
她努力压下内心的羞怯,小跑上前,杏眸中透着刚升起的崇拜:“世叔,这套剑法可以教蝶儿嘛?蝶儿想…”
“你想学?”
“嗯嗯!”
陈衣沉思一会儿,把剑递给赵蝶儿:
“握着,我教你。”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到他这一步,世间剑技早无优劣之分,支撑他独占剑魁的是一颗空前绝后的剑心。
“多谢世叔!”
赵蝶儿握住宝剑,偏过头望着陈衣,等待他的指点。
陈衣握住她的手。
“唰!”
赵蝶儿的脸色一下就红到耳根,好似火烧云一般,连带着身子亦软了下来,又羞又恼:“陈世叔…你…你…”
他怎么可以!!!
男女授受不亲呀,陈世叔他,他怎么可以摸我手,还这样那样握着,虽然我不讨厌,可这,这也太羞人了吧!
陈衣真的没有歪心思。
他是一点点看着赵蝶儿长大的,一直以来,他都是将对方当作一个晚辈对待…练剑,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了。
“不要胡思乱想。”
面不改色的陈衣一边帮赵蝶儿矫正姿势,一边平静讲道:“静心,仔细感受剑的意,身跟着心,心跟着剑…”
夕阳西下。
赵蝶儿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反正到家以后脑袋依然晕乎乎的,脚步轻飘飘的,倒床上就睡着了。
因为陈衣摘了一朵梅花,亲手为她别上…
…
姑苏河畔。
赵蝶儿每天都会来找陈衣学剑。
第一个月,陈衣教的都是凡技。
第三个月,陈衣开始用剑气助赵蝶儿洗髓伐脉。
第六个月,陈衣将自创的《斩天剑》传授给赵蝶儿。
第九个月,赵蝶儿剑气冲云霄,惊动神羽王朝剑阁阁主白羽子,白羽子亲自下贴,邀她参加剑阁的收徒大典。
第十个月,没有学剑。
陈衣不擅长传道授业,能教到今天已属不易,主要打牢基础,赵蝶儿天赋不差,去了剑阁必将会有一番作为。
第十一月,陈衣预感自己化凡之旅即将结束,只等一个契机,瓜熟蒂落,他在琢磨自己的斩凡大劫该如何渡。
寻常修士斩凡顺应天理昭昭,没有劫难,东云月的心魔属于自作自受,但他逆大势而行,天道肯定容不得他。
就怕像妖道陈长生那一世那样,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第十二月,大雪纷飞,吃年夜饭。
新的一年。
赵蝶儿十五岁了,该办及笄礼了。
天蒙蒙亮,陈衣一如既往在姑苏河畔舞剑,望着那道近些年几乎夜夜魂牵梦绕的背影,赵蝶儿神情有点复杂。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两人或许终难成为一路。
他。
是她的世叔。
“陈世叔。”
轻唤了一声。
赵蝶儿亦步亦趋,一年前那朵梅花仍戴在头上,只是已经枯萎:“蝶儿五日后举办及笄礼,世叔你…来吗?”
陈衣微微一愣,唏嘘不已:“不知不觉,蝶儿都及笄了,当初我刚见你时,你还裹着襁褓,岁月不饶人呐。”
语顿。
他探手摘下一朵新梅,以剑气蕴养,替换枯梅:“及笄礼…怕是赶不上了,这梅,便算给你的及笄礼物吧。”
闻言。
赵蝶儿原本充满期待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失落无比:“世叔…好吧,没关系的,世叔,嗯,没关系的。”
眼里隐隐有泪花打转。
陈衣叹了口气,不知该不该安慰:心头阴霾愈来愈浓郁,说明大劫降至,可具体的时间,连他本人都摸不准。
他不想给了赵蝶儿希望又让她失望,那才是真残忍。
“那…”
赵蝶儿忽然再次打起精神,小心翼翼问道:
“世叔可以答应蝶儿一个小请求吗?”
“说说,不过分的话。”
“世叔可不可以陪蝶儿…穿次喜服?”
陈衣眼角一抽:
“不行!”
“为什么?”
“世叔从来不会拒绝蝶儿,为何这次…”赵蝶儿不甘心,她需要一个答案,这个决定,她下了非常大的决心。
没有答案。
东云月来了。
赵蝶儿走了。
她不能哭,她不想世叔为难,她很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