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忙于监管运粮事宜的辛建德得到消息后,立刻骑马飞奔至黄思淼的军营,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第一件事不是进屋,而是拉着一个士兵的衣服,脖子上青筋凸起,大声吼道:“我侄子呢?我侄子在哪?!”
士兵指了指一个方向,辛建德顺着手势看过去,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正是辛修。
辛建德抱起辛修的头,叫道:“修子!修子!”
辛修早就断气了,哪里还能再睁眼回答他半句?
辛建德看着毫无生命迹象的侄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嚎:“修子!”这个粗汉忍不住哭出来,声音嘶哑、苦涩。
三年前亲哥把辛修托付给自己,让他带着孩子上战场历练,那时辛建德还是游击将军。这三年来辛修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甚至为自己挡过敌人的暗箭,眼看着他从一个稚嫩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结实有担当的男子汉,现在却突然一夜之间成了一具尸体,就算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也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突然辛建德“噌”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掉头就往黄思淼的房里冲,他要找黄思淼问个清楚。
他才走到一半,里面也冲出几个人,也是军中的几名武将。
辛建德正要开口,不料他们一见到辛建德就将他围了起来。辛建德怒道:“你们什么意思?这事我定要找他问个清楚!不可能让我侄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以为这些人是担心自己太冲动而对黄思淼动手。
其中一个叫郭和义游击将军说道:“辛修刺杀黄参将,黄参将是为了自保才反击,现在黄参将还在里面昏迷不醒!”
辛建德断然说道:“不可能!修子绝不是藐视军法之人,他与黄思淼之间也无深仇大恨,怎么可能去杀黄思淼!”
围住他的人中还有个叫乔天林的守备将军,他脸上的怒气不亚于此时的辛建德,他不客气地反驳:“辛修确实与黄将军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他这么做是受了你的指使!黄参将被人发现时还有意识,他在昏迷之前说辛修动手前已经说过是听你的命令。两位参将平日里意见不合是小事,如今多事之秋辛参将竟然还如此不顾大局,对同袍下次毒手!难道就为了谁来主持军中大权?”
“一派胡言!”辛建德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满脸胀了起来,“军中主持大权自有朝廷的决定,不过这三五天朝廷的指示就会送到,这也值得我辛某做出这种下三滥之事?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想要取人性命,自己动手便可,怎会派我的亲侄子去冒险送死?修子既然都能为我赴死,又怎会临阵出卖我?此事无论如何解释都是狗屁不通!我辛建德就算被押上太和殿,当着皇上的面也不会承认!”
他说的并非不在理,其他人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辛建德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台阶上:“我就在这里等着他黄思淼醒来问个清楚!我们叔侄的清誉岂容他随意污蔑?”
靳明月一直在门外看着这一幕,这时她上前在辛建德附耳说道:“辛参将还是先把辛修先带回去安置一下,否则他就这么一直躺在这地上,未免凄凉了一些。黄参将只要一醒来,一定也会派人去通知将军过来说话。”
辛建德这才冷静一些,准备带着辛修的尸首先去安置。
靳明月伸手帮忙将辛修扶上辛建德的背,随着他一起走出了黄思淼的营房。
辛建德将尸体背到辛修自己的房里,坐在床前老泪纵横。
靳明月思量了一下,开口道:“辛参将,可否让我看一下辛修的身上?”
辛建德狐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她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一下辛修身上的伤。”
辛建德这时想起了小兵:“对了,魏子珍说过你懂验尸,那你能否看出我侄子的死有何问题?”
“这个不能保证,只能试试看。”
辛建德即刻从凳子上站起来让位置给她:“你快看!”
靳明月解开辛修的衣服,他的身体已经出现尸僵和大量尸斑,死亡时间至少一个时辰以上。她靠近尸体的面部口鼻处,隐约已经可以闻到一丝尸臭,推测死亡时长可以精确至有一个半时辰以上。
辛修身上有多处伤口,其中腹部两处,胸腔一处,从伤口形状看来是穿刺伤而非劈砍。
尸体上有防御伤,不过靳明月觉得这些尸斑看起来有一些奇怪。
尸体的尸斑是由于受重力作用血液坠积于血管内,主要位于身体低下未受压部位,跟尸体的体位有关,仰卧位尸斑分布在项部、腰背部;俯卧位尸斑分布在面部、前胸部及腹部,尸斑境界不清,无固定形状,而且尸斑的表面一般无损伤。
但是辛修背部几乎没有尸斑,主要分布前胸和腹部,还有四肢末端和腰带上方。尸斑的形状也都是条状居多,有一些表皮还有破损和肿胀的现象。
辛建德见靳明月陷入了沉默,着急追问道:“发现了什么问题?”
现在魏子珍和狄清风都不在,靳明月孤掌难鸣需要帮手,此时辛建德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决定坦诚相告:“如果辛修真的行刺黄参将被反杀,那他身上应该有防御伤,但是在防御容易出现的部位比如手臂和腿部这些地方都没有。”
辛建德指着辛修手臂上几条淤痕问道:“那这些是什么?”
“这些更像是被绳索之类捆绑的痕迹。”
辛建德:“你是说我侄子是被人绑过?”
靳明月迟疑了一下,暂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问:“辛将军久经沙场,在跟敌人搏斗的时候受过不少伤,伤口的样子您一定还有印象,一般都是劈砍伤。但是辛修的伤口几乎都是直刺,没有任何躲避。”
辛建德明白了:“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被人捆绑了起来无法反抗的情形下被杀。黄思淼说什么是修子刺杀他根本就是个谎言!”他拿起大刀就往外走。
靳明月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把拉住他:“辛参将不要急,如果辛修的死背后真有阴谋,我们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再次落入圈套。”
辛建德反问:“黄思淼杀我侄儿难道我还要忍他?我若是这样别说不配做修子的叔叔,就连个男人都不算!”
靳明月耐心劝解:“他现在躺在床上您冲去杀他是易如反掌,但那之后呢?朝廷必定要追究此事,其他将军会说是你们叔侄二人为了争权夺利杀害黄将军,过错都在你们这边,你们辛苦戍边多年出生入死最后落这样个罪名,到时候还要祸及家人。这样的结果您能接受吗?”
辛建德愣住了。
靳明月继续道:“况且现在黄参将也受了伤,也许他也是被什么人算计。您莫要忘了盼着西阳天下大乱的大有人在,万一您是错杀了怎么办?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她说这话仅仅是为了缓住辛建德。
叶军医给黄思淼看完伤后,她就立刻去找了叶军医,询问黄思淼的伤势。
叶军医告诉她黄参将主要的伤口在肩膀和腿上,昏迷应该就是因为疼痛难忍和一时失血较多,人并无性命之忧。
如果辛修真的是抱着杀他的心去,断不会专挑那些伤不到性命的部位刺。而且出事之前自己跟踪过黄思淼,他的行迹本就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