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远去之后，韩建伫立半晌，然后笑了。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眼睛一眨也不眨，面对亭子后，树林间。
黑暗仿佛融化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缓缓的，一张惨白的面具竟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眼眶漆黑空洞，没有眼珠，好像油彩画就的泪水流入不知是在笑还是哭的大嘴。
浑不受力，就漂浮在空中，一直在向韩建靠近。
终于，在这张面具与韩建的脸相隔没有几厘米时，它停了下来。
钉着白色纽扣的漆黑身体，黑白环状花纹的的细长四肢也映入眼帘，同样光洁，有些地方稍微有一些焦炭一样的东西。
原来，那张面具并不是漂浮，而是因为小丑这高大细长的身体没有显现人前。
韩建面无表情，与这个可怕的小丑对视。他的手在颤抖。
“不敢在人数多时发起攻击，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八音盒带走。”
韩建平静地道，“而八音盒在他们手上，你还敢袭击他们吗？”
小丑歪了歪头，看不出情绪。但它的身体却挺直起来，逐渐抬升，四肢开始绕上来。
韩建一直很冷静，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没有逃跑，也没有拔枪射击。
事实上，他的枪中早就没有子弹了。
在鬼屋中被小丑跳脸时向后跌倒，他胳膊后撑，刚好碰到了八音盒摇柄，带着向后转了一点。
也正是在这无意的行为后，小丑暂时停住几秒。趁此机会，他连扣扳机，打空了弹夹中的所有子弹。
韩建仔细的看过小丑的身体，没有一点伤痕。
子弹对它不能造成一点杀伤。
这是一个比那头熊更恐怖的玩具。
之后，他以为找到了克制小丑的方法，于是一直反向转动八音盒，发出并不好听的音乐。
但让他绝望的是。
八音盒除过在最开始影响到了小丑之外，再没有能影响到这小丑的一举一动。
但所幸，他已经逃出了鬼屋，在与钱文两人会合后那小丑竟然不再发动攻击。
但它没有离开，而是隐没在了韩建身后，逐渐贴近韩建。
刚开始有近十米，然后是五米、两米、一步……
就在刚刚赵培钢等人离开时，它距离韩建的后背已经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玩具，一旦被盯上就相当于被判了死缓。只不过，这个死缓，最后一定会死。
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么？
韩建在必死的情况下，心中莫名有了一种感觉：好像只要在小丑开始行动前就一直摇动八音盒，小丑就不会动作。
这是一个隐约的直觉，来自他与小丑之间越来越强烈的死亡联系。
回到现在，韩建闭上眼睛，露出了一点苦涩的笑容，心中妻儿的面貌浮现。
面对这种东西，有什么办法？
然而下一刻，他却猛地睁眼，骇然看着面前的小丑，连连后退。
干涩阴冷的声音从小丑如深渊般的口中飘荡出来。
“我……为什么……在这里……”
小丑把脸凑上来，阴森可怖的眼眶直直凝视韩建，好像不用眼珠也可以看到他。
好像跟着韩建就只是想要解决这一个问题一样。
“英语？……确实是它在说话！”
韩建不敢置信。
之前的不管是弗莱迪也好，木偶也好，他们虽然同样恐怖诡异，但是表现出的智慧却都极其有限。
正如传说一样，像鬼的执念。
但是眼前的这个这个小丑，好像与它们不同！
韩建思绪急转，抬眼再仔细从上到下的把小丑的身体看一个遍。
这样近的情况下，他发现之前以为所谓的焦炭，其实是一些烧焦的……黑色皮套一样的东西。
但这又如何？
它与那些玩具究竟哪里不同，竟会有这样大的差别！
“我没有见过你，你不像人……”小丑再次开口，但一说话就让韩建感到遍体生寒，好像给韩建彻底下了定义。
“它说我不是人，难道它对于人和玩具会不同对待？那么它对人类是什么态度？”
韩建暗道，但突然灵光一现。
他当即道：“这里当然不是你本应在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中国，亚欧大陆的国家。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吗？”
小丑停止了扭动，认真又仔细地分辨韩建的不同。
许久，它好像明白了。
“让我回去吧，回到……终末之地。”
小丑的干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戏弄了我们……”
戏弄了这些玩具？韩建大为惊讶，有谁能够戏弄这些可怕的东西？
它们可都是不死的鬼魂一样的存在。
小丑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缓缓抽动身体四肢，向亭子外离去。
韩建抬了抬手，放下。
小丑逐渐消失于黑暗的夜色，走向了游乐园的方向。
树林中死一般的寂静，八角亭子依然耸立，以此方圆的青砖也没有了一丝响动。只有两面倒下的立牌，与之前不同。
“它……走了。”
韩建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倾颓坐下，倚着朱漆亭柱，从口袋里翻出一盒所剩无几的香烟。
取出一根点燃，掐掉过滤嘴，他把点燃的那头放进嘴里，长吸一口。
活下来了。
那个小丑就像孩子一样直率，说走就走了，会去哪里？
回原产地么？
比如美国。
这个样子该怎么回去，混入一架航班，或者一艘远航的轮船？
充足的光照是可以看到它的，不然赵培钢借着强光手电筒看看自己的身后之后为什么色变？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应该担心的事。
韩建抽完烟，拍拍裤子起身，打算顺着道路去找赵培钢。
离开亭子。
打开手电筒，快步行走。他要赶在可能的追逐者来到之前进入鬼屋，与赵培钢他们会合，这样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不要看之前他铁骨铮铮，那么多牵挂，如果不用死的话，谁会想抛下亲人先走一步。
走过很长一段路，韩建照到一棵白杨树，树纹很像眼睛。
他认得这棵树，之前钱文被这棵树吓了一跳。但这也说明，他快要到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要到达鬼屋了。
心中一喜，韩建步伐更快。
树林逐渐开阔，马上就要到鬼屋。
但这时。
一阵阴风吹来，干涩阴冷的空荡之音在前方响起。
韩建脚步一停，仿佛石化。
他的手电筒照到了一个应该绝不可能被照到的东西。
正前不过十几米处，一个高大的黑白小丑背对着他。
在低吟。
“我无处可躲……无处可去……”
“如果我长的不像人类……”
“如果我能像她们一样……”
“如果我。”
小丑转过头，流淌油彩的漆黑眼眶看向韩建。
“看起来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