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诺斯会在岁月的长河中,吞噬世间的一切。珍贵的回忆都是虚假的美好,引得境中人不受控制的走向时间的黑洞。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指尖轻点掀起阵阵波浪。黑色的旋涡蓦地袭来,带走了幻境中的岁月静好,也带走了驻足的时间旅人。
*
梦中。
一道耀眼的白光如利箭般穿破黑暗,顿时亮如白昼——
阳星言八岁的时候,被父亲带去学校的物理实验室。
“星星这么厉害,以后跟着爸爸学物理好不好?”
阳星言十三岁了,从此以后,他的物理一直是满分。
“星星很有天赋啊,我们家要出个大物理学家咯!”
阳星言十八岁,从咿呀学语的孩童长大为风华正茂的少年。
“我们星星真厉害,省状元!”
阳星言看到他父亲站在光影里,高兴地朝他挥手。
画面忽而一转,他的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他听见父亲问自己:“你真的喜欢现在的一切吗?”
“我喜欢。”
阳星言垂眸敛目,他不能不喜欢。
“你真的喜欢吗?”
阳星言眼前一黑,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响起。
他认出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喜欢。”
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是啊,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
阳星言猛地醒来,犹如溺水的人呼吸到新鲜空气,贪恋地大口喘气。他抬起放在被子外的手附覆上自己的双眼,泪水沾到了手背上,冰冰凉凉的。夜晚的深沉压得他出不过气,情绪濒临崩溃的他控制不住地小声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阳星言眼泪的快流干了,眼睛又酸又胀,鼻子堵堵的,呼吸不上来,喉咙里像是被糊了一坨浆糊,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撑起沉重的身子,想要去客厅倒杯水,刚站起来眩晕感就席卷而来,他立刻伸手扶着墙壁,站了一会才缓解身体的不适。
被噩梦惊醒之后,阳星言再也睡不着了。晚上没吃饭加上刚刚哭了很久,这会儿缓过劲来肚子开始咕咕叫。
不想自己动手的他决定去楼下通宵营业的便利店随便买点吃的。
秋天的夜晚带着一丝凉意,阳星言回房间拿了件薄外套,顺手拿过放在玄关的棒球帽戴在头上,揣上手机就出门了。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感应,他刚推开门,整个走廊就亮了起来。
他转身关门的时候,发现家门口蹲着一个人,吓得他一激灵。
“嘶——”
那人似乎是被吵醒了,动作迟钝的抬起头来。
阳星言发现蹲在他家门口的不是什么半夜蹲点的小偷,而是满脸是伤的连清扬。
刚睡醒的连清扬眼睛还睁不开,只能半眯地看着阳星言,他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慵懒:“你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干嘛?”
阳星言看着连清扬那张鼻青眼紫的脸,刚才的惊吓荡然无存,他怒极反笑:“那你大半夜蹲我家门口干嘛?”
连清扬双手抱住曲起的膝盖,把头埋进膝盖间,不回答阳星言的话,也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你不说话我走了。”见他不说话,阳星言作势要离开。
连清扬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抬脚就要走的阳星言。
他低头看着阳星言的鞋,声音沉闷嘶哑:“你去哪?”
阳星言停下,回头就瞥见连清扬头发茂密的脑袋顶,平淡的语气中混着一丝无奈:“去便利店。”
“我跟你一起。”说话连清扬就扶着墙站了起来,在地板上坐了太久,这会儿站起来腿有些酸痛。
“你要顶着这张脸去吗?”阳星言借着光看清了连清扬狼狈的脸。
连清扬偏过头,伸手将外衣拉链拉到最上面,还不忘戴上帽子。
他半张脸埋在了外套里,声音因为布料的阻挡显得更加闷了,“又没人认识我。”
阳星言只好带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大型犬一起去便利店。
二人到便利店的时候正好赶上店员补货,所以货架上的东西十分齐全。
“你吃什么?”阳星言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连清扬,问道。
连清扬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需要。
阳星言颔首,但是在挑选的时候还是多拿了些。
最后结账的时候,他还买了几样可以带回家打热的熟食,同时让店员加了一份关东煮。
连清扬乖乖跟在阳星言后面,安静的做一个尾部挂件。
把大型犬带回家后,阳星言就去厨房处理食物去了,他让连清扬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
等待加热期间,他还给连清扬倒了杯热水。
他把热好的东西都拿到客厅的矮茶几上,然后盘腿坐在地毯上,问连清扬:“现在可以说了吗?”
连清扬双手握着水杯,眼睛直直地盯着地板,出神地问:“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
他刚刚在便利店的时候就想问了,但是他猜阳星言应该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跟他说实话,所以他一路忍到了现在。
阳星言右手握拳,掩嘴轻咳:“我先问你的。”
连清扬:“你先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阳星言的手下意识的放在后脖颈,不自在地捏了捏:“我做噩梦了,醒来眼睛就肿了。”
说完看向连清扬,提醒他:“该你了。”
连清扬垂眸,“我和别人打了一架,不想回家,就来找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给你开门?”想到连清扬一脸伤的坐在门口阳星言就有些无语,说话不免有些重:“我看你是真的疯,伤成这样不去医院上药上我家蹲着,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阳星言说完,连清扬的肚子就咕噜的叫了一声。
他睨了沙发上的人一眼,内涵道:“刚刚某人不是不吃东西吗?”
“咳咳。”连清扬的耳尖有些红。
“吃点吧,还好我买的多。”阳星言拍了拍身侧的地毯。
阳星言没怎么吃就饱了,倒是连清扬,把阳星言买的差不多都吃完了。
趁着连清扬吃饱休息时,阳星言从置物架上把医药箱给拿了下来,找到一管消肿止痛的药膏和一袋棉签。
他走到连清扬身后,“坐到沙发上,我给你擦药。”
感受到阳星言的低气压,吃饱喝足的连清扬难得乖巧,说什么就做什么。
“嘶——”阳星言把药膏抹在指尖,然后在青肿的伤口上慢慢推开。“轻点。”
“你还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阳星言毫不留情地讽刺他。
连清扬看着给自己上药、神情认真的阳星言,忽然就想到那天苏停年说的话。
他说的对,自己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方法引人注意。
连清扬今天打完游戏就和一帮人一起去黑子他们家的面馆解决晚饭,饭还没吃就有一群拿着棒球棍的小混混来店里找事,连清扬就动手帮了黑子一把。
按理说,以他的身手,就算是拿着棒球棍的小混混,也不至于弄的满脸是伤。但是他打架的时候一直在走神,对方动手的时候他反应慢了点,就没躲过去。
事情结束后,黑子本来想送连清扬去医院的,但是连清扬拒绝了,叫了辆出租,上车后心不在焉地跟司机报了个地址。
他内心一直克制自己离阳星言远一点,可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人家门口了。
他不愿打扰,也不愿离开,干脆直接坐在了他家门口。
“身上受伤了没有。”阳星言问他。
连清扬没说话。
“问你话呢。”见他不说话,阳星言伸出那只没沾上药膏的手推了推他的肩。
“嘶——”连清扬倒吸一口凉气。
阳星言面无表情:“不说话就去医院。”
连清扬瞄了眼阳星言,默默地把上衣脱掉了。
阳星言看着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眉头紧锁:“真不去医院?”
连清扬小声嘟囔:“去医院也是一样要擦药,还麻烦。”
说完就想把衣服穿上,裸露的上半身被阳星言一直盯着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阳星言哪知道这别扭的小孩心里在想些什么,看他药还没擦就准备把衣服穿上,伸手制止他:“干嘛,不擦药了?”
生怕自己说不擦阳星言会生气,于是他停下要穿衣服的动作,乖乖地给阳星言擦药。
看着阳星言一脸严肃的样子,连清扬试图缓和氛围,语气故作轻松地说:“还没恭喜你拿了年级第一。”
面无表情的阳星言淡淡地瞥了眼连清扬,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算是和好了吧?
给他擦完药之后,阳星言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然后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发现连清扬站在窗户边,黑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窗外,夜晚的月色柔和了他凌厉的五官,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
“在看什么?”阳星言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看。
“今天是中秋了,月亮好圆。”说完,连清扬偏过头看着阳星言,扬起一个笑容:“中秋快乐。”
连清扬很少笑的这么温和,阳星言觉得这样很好看。
他也笑了起来:“中秋快乐。”
两个人安静的赏月,耳边是秋风奏响的一曲专属于秋天的温柔乐章,大地沐浴在淡雅如雾的月光里,万物都变得安静祥和。
半晌,连清扬听见阳星言的声音响起:
“下次别这样了。”
连清扬看着天上那皎洁的月亮,被荆棘包裹的内心破开一个口子。
他给过他机会了,可他偏要主动靠近,自愿坠落,那就别怪他不放手了。
与我沉沦吧,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