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傍晚,连清扬只身一人来到病房,手里拿着本皮革包装的书。
阳星言疑惑地看着他,问:“你不需要上课的吗,为什么每天都来?”
连清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拖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将这本书放在床沿上,清了清嗓子:“安徒生童话。”
他随意的翻开这本书,看了眼内容:“今天我们讲,丑小鸭的故事。”
少年的声音虽然略带沙哑,但是朝气爽朗,让人听着很舒服,本来想将人赶走的阳星言,听着他念故事的声音,这几天以来焦虑、惶恐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被安抚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哄精力旺盛的自己入睡,讲的也是《安徒生童话》。
情绪没有预想中那般崩溃,阳星言只是红着眼,安静地听他讲这个烂熟于心的故事。
“丑小鸭望着洁白美丽的天空,又惊奇又羡慕……”阳星言一把按住他想要翻页的手,倾身朝连清扬靠近,想要借昏暗的灯光看清他的脸。
他带着鼻音、低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连清扬抬眸,对上面前阳星言疑惑、有些发红的双眸。
阳星言哑然,没有回答连清扬的问题,身子向后靠回到枕头上,自顾自地道:“你人还挺好的。”
病房里陷入沉寂,耳边只能听见窗外的蝉鸣和二人细微的呼吸声。
半晌,他听到连清扬沉闷短促的声音。
他人好?
……
出院的头天晚上,连清扬依旧来到了阳星言的病房,只不过他什么也没带,来了也就只是搬张椅子坐在床边。
“今天没带书来啊?不讲故事了?”阳星言抿笑着打趣他。
“本少爷讲一次故事很贵的,别老想占我便宜。”
“那少爷今天什么想法?”
“聊会儿。”连清扬直起身子,表情严肃地看着阳星言:“我给你讲讲你住院前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吧?”
阳星言用手肘撑着身侧,也坐直起来,与连清扬对视:“不用了。”
连清扬不解:“为什么,你是……受害者,理应知道事情的全过程。”
阳星言想了想:“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并不觉得你是那种顽皮赖骨的混混,虽然有时候真的很皮……”
“但是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不追究过去,你也忘掉过节,我们可以做朋友。”
对上连少爷这意味不明的眼神,阳星言又不确定了:“可以吧?”
傲娇的连少爷没有回答阳星言,但是他知道,连少爷这是答应了。
“明天我接你出院?”连清扬提议道。
“不用了,我给吴老师打过电话,他说他会来接我。”
“你家里人还是没接电话吗?”
“嗯,但我有点奇怪,吴老师给我的资料上面只填了一个关系是其他的王先生,怎么没填我的父母呢?”
连清扬猜测阳星言有可能是孤儿,因为过去的几次家长会,全班只有阳星言没有家长来。但是这样的事他难以启齿,于是转移话题道:“吴老师来我也可以来的吧……”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不是说要做朋友吗,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嗯……你提醒我了。”阳星言打开手机,调出一段字递到连清扬跟前,问:“这是我家地址,你知道在哪吗?”
连清扬看了眼,说:“大概知道,你回家应该有钥匙开门吧?”
阳星言:“……我上次翻书包好像没看到?”
连清扬:“……”
第二天早上,吴鹏斐到的时候,连清扬正和阳星言坐在病床边上聊天,收拾好的东西被整齐地放在沙发上。
“魏思觉说你出院了要庆祝一下,我给拒绝了。”
“为什么?”自从那次魏思觉来病房打游戏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了诡异的进展——阳星言觉得魏思觉看起来是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但本心并不坏。而魏思觉一直对阳星言没主观想法,只不过连轻扬招呼一声就跟着来了。
虽然在那之后魏思觉就没来探病了,但是小魏同学一直在微信上跟阳星言联系,阳星言也从魏思觉那知道了不少他所在学校二中的八卦。
连清扬一本正经:“他太聒噪了。”
“下回吧,等——”阳星言回过头,看到了在病房门口的吴鹏斐。
“吴老师。”阳星言起身,来到吴鹏斐的身边。
连少爷跟着阳星言,也来了句:“吴老师。”
吴鹏斐讶然,连清扬这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混世魔王居然主动和他打招呼?
“嗯,星言,咱们直接出院吗,要不要去一趟医生那边?”
阳星言摇摇头:“不用了,刚刚医生来过了,他说我恢复的挺好的,就是回家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不能用脑过度。”
吴鹏斐跟着导航,将两人载到了阳星言家所在的小区。
下车后三人没一会来到10-1的门前,连清扬看着门上的智能锁,对阳星言说:“你试试指纹解锁。”
阳星言把自己的大拇指放上去,门果然打开了。他扭过头看向连清扬,赞赏道:“很厉害嘛,先是手机密码,又是指纹解锁的。”
开了门,阳星言招呼二人进屋子里坐坐。
连清扬刚准备抬脚跟着阳星言进去,就被吴鹏斐拽住手臂,说:“星言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连清扬闻言,放弃了做客的念头,和阳星言道别,跟着吴鹏斐离开了。
送走二人,阳星言随意参观了一下这个四房两厅的屋子,四个房间一个是书房,另外三个都配置了床,其中一间只有个床垫,应该是原主家里的客房。
还有一间房的床上也铺好了床品,虽然房间内很干净,应该是有人打扫,但是却没有生活痕迹,所以这个也不是原主的房间。
阳星言来到了那间整体风格是蓝色格调,不远处的书架上放着各种高考教材和热血漫——这间应该就是原主的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桌上铺着一张A4纸,黑色圆珠笔在中间在三个手指间来回转动,他终于有时间来理一理车祸前后发生的一切了。
*
阳星言是在大三那年获得了T大的保研资格,读研究生的时候搬到了两人一间的宿舍,室友是个叫储颂的物理学院研二生。
不同于大部分理工科男,储颂的业余爱好是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学物理已经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为什么剩下那点时间还要和理工纠缠不清?人就应该劳逸结合,文理兼备。
储颂是个分享欲十足的人,每次看到内容不错的,都会将内容概述给阳星言听,试图引发他的共鸣,可惜阳星言从小到大就不爱看,在金庸古龙盛行的年代,他在看达尔文的《物种起源》。
这天储颂兴致高昂地把刚从研究室回来的阳星言堵在宿舍门口,双手在空中比划道:“星言,我刚刚发现一本特别好看的!”
阳星言噙着笑,眼神无奈地看着他,一边脱下沾染寒气的大衣挂在入口的衣架上,一边问:“难得见你这么激动,是什么?”
“是一本言情!叫偏安一隅。”
“咳——”阳星言被还没咽下去的凉水呛到,看着正跨坐在椅子上,双手扒着椅背、一脸兴奋的储颂,问:“你不是喜欢科幻武侠谋略那种吗,怎么开始看言情了?”
“老实说,是不是单身太久想谈恋爱了?”
储颂摆摆手:“不是不是,你别被它的tag和名字给误导了。”
“他就是个披皮言情的商战文!”储颂情绪激动:“有时间你去看看吧,这本书的好看不是我贫瘠的描述能体现的!”
阳星言很少见储颂对某本书有这么大的反应,因此在一个没有实验安排的周末,他点进了储颂发给他的论坛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