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点燃了地平线,小马们站起身来,扎营过夜。这并不困难。他们清理了空地上所有的小石头,在坚硬的地面上摆出一圈合适的寝位。暮光用她的魔法创造出一堆无燃料篝火,被置于一个石头环内。
尽管白天带来了闷热的高温,夜晚却是正好相反。一股寒冷的狂风包裹了斯派克和小马们,使得他们都尽量靠近火堆。暮光的魔法火焰在夜空中创造出了一圈相当大的温暖区域,但当风刮在她们的皮毛上时,姑娘们还是不禁打着寒颤。
夜晚大部分的交谈都由隆隆作响的胃们参加。八个肚子因渴求食物而发出咕噜声,但它们的拥有者们却无法满足它们的需求。
疲惫,饥饿,还感到十分沮丧,大家都决定早些睡觉,除了自愿放哨以防狮鹫返回的云宝。苹果杰克提议与她换班,萍琪也报名帮忙。
他们在营火旁绕了一圈,想要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找到个尽可能舒服的姿势。余晖后背朝下地平躺在暮光身旁,沙漏放在她的胸口。依斯派克和萍琪的鼾声判断,余晖知道她的朋友们大多已经睡着了。她扭过头,看见暮光也平躺着,盯着悬挂在空中的明星。
“嘿,暮暮。”余晖轻声说。
暮光转过头。“怎么了?”
“我…我只是想说一声,对不起。”
暮光皱起眉头,看上去十分迷惑。“对不起?为什么?”
余晖自己也不完全清楚,她只觉得她有必要这样说。她的嘴运作着,试图把她的想法转换成语言。“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有一部分是我的错。我把你们拉进了这桩事里面。”
“余晖,别说这种胡话了。我们或早或晚总得对付它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努力去阻止这一切,比等到最后时分还被蒙在鼓里要好得多。你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让事情变得更好的机会。”
“我就知道,你说得对,又对了。”余晖叹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们就都不会被困在这个沙漠里了。”她的胃又发出一阵咕噜高响,“而且还没有吃的。”
暮光一挥蹄子。“别担心,我们能走出去的。我们以前遇到过更糟糕的情况呢。”她自己的胃也发出呻吟,“尽管我得承认,我觉得即使在那些时候,我们通常也有食物。
她们都笑了起来,掩住声音以免吵醒她们睡着的朋友们。当她们都平静下来之后,暮光说:“嘿,余晖,我有个问题。”
“唔?”
“是关于你的特殊才能的...你说过你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掌握它。我在想,是谁训练你的?”
“是你呀。”余晖说道,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一样。
暮光抬起头。“真的吗?我怎么能训练你?我可不知道该怎么截住太阳的能量。”
余晖耸耸肩。“唔,我觉得你应该在现在和未来之间学有所进吧,因为我所知的一切都是你教给我的。”余晖转身侧躺着,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暮光的身上,“你听上去怎么这么吃惊?”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只有你才能做到。”
余晖摇摇头。“所有的独角兽都能做到的,暮暮。确实,它很难。非常难,但并非全无可能。这就是它是我的特殊才能的原因。这对我来说就是轻松些。”余晖停住了,在脑中搜罗例子,“就像…萍琪。她的特殊才能是办派对来让小马们开心,对不对?”
“是啊。”暮光点点头。
“呵,大家都能做这种事。她只是非常擅长这方面,而且乐在其中。”余晖看见云宝在头顶翱翔,“尽管我并不觉得有多少小马能够表演出彩虹音爆。不管怎么样,你的特殊才能就是魔法。或许你一眨眼就能学会我这一招了呢。”
一阵停顿过后,暮光问:“你觉得你能教我吗?”
余晖一点也不体面地抽了声鼻子,她试图掩住她的笑声。“你想要我来教你?”她看见暮光热切地点着头,“我真是受宠若惊,暮暮,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教书的料子。”
“啊,得了吧,余晖,这都有些诗意了呢。”暮光半开玩笑地说,“你来教我,这样我未来就能教你了。”
余晖露出了微笑,重新平躺起来。“当然,为什么不呢?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在我回家之前,我会教你些东西的。”
暮光有一段时间没有回答,这让余晖觉得她可能已经慢慢睡着了。当她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变得更小,充满了担忧。“余晖…上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余晖缓缓呼了口气,挪了挪身子,想要更舒服些。谈话的方向正变得阴沉,余晖至少还能不让自己感觉像躺在水泥上。“历史书…其实描述得很模糊。薄暮光辉不知从哪出现,袭击了中心城。她让塞拉斯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受了重伤,接着你和大家一起出现, 把她封印了起来。为什么要问?”
暮光稍微动了一下,把她的翅膀垫在身下。“我只是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如果这就是上一次发生的一切。如果你回到过去没有改变任何事情,而我们只是在扮演命运给我们安排的角色怎么办?”
“云中城图书馆在我的未来还矗立着。它的毁灭确实非常可怕,但这就是证据。”
“证明我们正在改变历史的证据。”暮光替她说完。
“命运并非镌刻入石。”余晖说,她为自己信念的力量所惊讶,“一切均可改变。”这一次暮光没有回答,余晖向她看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祝你好梦,暮暮。”
余晖重新看向天上的星海。我们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相应的,我们也能帮助世界选择它的道路。我会努力去创造一个 更美好的未来,一个薄暮光辉不在其中的未来!她紧紧攥住身上的沙漏,把它举到头顶。沙粒都汇聚在底端的半球之中,紧贴着玻璃表面。她看着它,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
今天,她证明了它可以再次运作。尽管她的计划非常危险,未经深思,全凭运气,但她能够时间穿梭的这个事实就给了她希望。她依旧能够回家。回到她的朋友身边,回到她的父母身边,回到暮光公主身边。
尽管她也觉得留在这个时间也完全不坏。实际上,她肯定能习惯住在小马镇的。它安静,古雅,充满了友好的小马。更别提她能和暮光与大伙在一起度过的时间。
不,我属于未来,余晖下了决心。而且他们还会在那里的,所以我们也能在一起叙叙旧。
一个身影迅速在沙漏洁净的表面上闪现,把余晖惊得直起身子。她转过身,想要看看是不是有谁在她身后,但大家都在地上睡着。她觑进沙漏,希望能再次看见这个幻影。它看上去很像...
余晖扫了一眼正在平静地打着呼噜的暮光。她摇了摇头,重新躺下,闭上了双眼。是时候上床了,余晖,趁你还没又听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打了个冷战,为脑中只有自己的声音而感到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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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公主打开了她办公室的门,猛地向里一指,让余晖进去。余晖从未见到她脸上的表情如此可怕。她知道这个神色是针对她的,这让她充满了恐惧。
余晖坐在了一个垫子上,不敢抬头看她的老师。她只是继续盯着自己的蹄子,没办法去思考任何可以为她的行为辩解的理由。事实是,她想不到。不管她怎样试图去描述这个故事,这都是她的错,而内疚正不断折磨着她。
暮光坐在了余晖对面的另一个垫子上,中间摆着一张小小的茶桌。对于余晖来说,它就好像是她们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一样。她从未让暮光失望过。从未像这样过。
她们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痛苦的沉默, 余晖依旧无法直视暮光不满的双眼。
房间中唯一的声响是一座旧壁 钟发出的,记录时间流逝的钟摆似乎摆动得越来越慢。
最终,暮光简短说道:“解释。”
余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我解释不了。”
“不,你能的。现在开始解释。”
余晖把蹄子绞在一起,依旧看着地毯。她试图讲述她的故事。“蓝血和他那帮蠢朋友们尾随我,开我的玩笑,问我愚蠢的问题。我不想再回答了,就告诉他别再表现得像一个自大的…蠢蛋一样。 ”实际上,余晖用的词更明确一些,但她感觉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让事情变得更糟显然并不明智。“他生气了,对我说,‘闭上你的嘴, 你个脑袋着火的万事通’,然后...”
“你觉得用魔法致残他的声带是个正当的惩罚。”暮光帮她说完了这话,她的声音依旧严厉。
是的,余晖想。她大声说:“不。”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让我生气了。”余晖无力地说。她知道她的争辩并不高明,但她也只能这么说了。她甚至不完全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知道看见蓝血发现自己不能说话时脸上的惊骇表情让她感觉很好。但这种感觉却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暮光很快就从拐角处出现,给了蓝血的朋友们打小报告的绝佳机会。
暮光的声音平静得危险。“所以他让你生气了,而你就通过让他身体受伤的方式来进行报复。”
“其实这不是身体伤害。”余晖试图辩解,“我是说, 我又没真的碰他。”
暮光的蹄子猛地朝地上一踏, 把余晖吓了一跳。 “余晖,你别装傻了!”暮光终于提高音量,“我教过你不要这样的!有几个小混混在你身上开玩笑,你就用魔法袭击了他们?这比你真的打了他还要糟糕!你不能让你自己像这样被轻易激怒;其他的学生都是以你为榜样的。”
“没错啊,我刚刚就向他们展示不要再受蓝血这小崽子的气了!”余晖立即用蹄子捂住嘴,她的视线最终停在了暮光的脸上——她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全然的震惊,而这与余晖内心的感受一模一样。 她以前和公主讲话从没有这么鲁莽。
“我很抱歉,公主。”余晖迅速地说,她的双眼开始湿润,“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不知道我是哪一…”暮光闭上眼睛,举起一只蹄子, 余晖停下了。
“余晖,深呼吸。”
余晖遵命了,她深深吸进一口气, 再缓缓呼出。暮光示意她再做一遍,而余晖把这个过程重复了几遍,直到暮光把她的蹄子放了下来。
暮光睁开双眼,她问:“好,余晖,请你告诉我,你是否对你的行为感到丝毫悔意?”
“是的。”余晖点点头,从脸上擦去泪水。尽管她从蓝血的痛苦之中获得了一时的满足, 她对自己的行为确实非常内疚。
暮光似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很好。”她说道,声音柔和起来,“所以你知道你所做的事是完全出格的?”
余晖点点头。
“很好,我们等会再讨论你的惩罚问题。”
“是的,公主。”余晖羞愧地说。她从坐垫上站起,开始闷闷不乐地向门口走去。
“等等。”余晖转过身,看见暮光示意她来到她身旁。余晖绕过桌子走去,坐在了公主身边。暮光用翅膀紧紧抱着她。
“余晖,你感觉还好吗?”
余晖眨眨眼,不明白暮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啊,大概吧。为什么要问?”
“因为,尽管蓝血会让你心烦意乱,但你以前从未攻击过他。我只是想确保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公主。我大概只是受够了他开我玩笑吧。但是,我知道我做的是错的,我保证不再犯了。”
暮光低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我希望你这句话是真心的,余晖。你被赐予了奇妙的能力,但你得负责任地使用它。如果你在那个魔咒之中用了更多的能量,你可能会对他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余晖的身体变得僵硬了。尽管她一直感到愤怒, 她并不希望对蓝血造成持续性的伤害,她只是想吓一吓他,教训他一顿。“对不起,暮光公主,我不知道。”
暮光抱得更紧了。“我知道你很抱歉,但你需要更小心一些。你被赋予了巨量的魔力,还有一项特殊的能力,以及…”
“以及什么?”
“唔,”暮光犹豫起来,“有一...你可能会需要做出一个决定,余晖,决定你该如何运用这些力量。你能在愤怒与憎恨中攻击...也能在爱中运用你的能力来保卫你所关心的那些小马。”
余晖坐在暮光翅膀的怀抱之中,颔会着她的话语。在恨中攻击,或是在爱中保卫。当然她会选择保卫她的朋友与家庭。这是个容易的选择。
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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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斯蒂娅卧室的壁炉发出嘈杂的噼啪声,它用柔和的橙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在墙上投下舞蹈的影子。菲洛米娜(Philomina)坐在房间一角的栖木上,她的脑袋塞在翅膀底下,安睡着。
塞拉斯蒂娅坐在她的办公桌旁,知道她或许也应该睡觉了。然而,她的思维却是如此担忧,以致于不能休息。她皱起眉头,用羽毛笔在木头桌上敲击着,一封写了一半的信摊在她面前。
她几小时之前给暮光送了一封信,但却还未收到回复。这令她感到很不安。暮光总是会回她的信,而且是以极快的速度。塞拉斯蒂娅想要再送一封,但当她想到暮光可能的境遇时,她又停住了。
或许向她送一封信只会干扰她,或者使事情恶化。如果暮光和她的朋友们正在悄悄跟踪薄暮光辉,或是在类似的情况下,通过龙火来送信可能会使他们陷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