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领着余晖上楼去图书馆的客房,木头在她们的蹄下吱呀作响。斯派克已经睡觉去了,因此她们尽可能地放轻步伐,以免吵醒他。她们来到了呻吟着的台阶的尽头,暮光推开了最顶端的一扇门。里面的房间并没有很多装潢,但它有张床,而这便是余晖疲惫的身体所需的全部了。
当余晖踏入这圆形房间时,暮光轻轻地低声问道:“你需要什么吗?”余晖渴望地盯着那张床。“不用,我不需要。”
“那好吧,你补充些睡眠。明天,我会带你去天角兽护符在的地方。”余晖转过头来,看着天角兽。“太感谢您了,公主,谢谢您相信我。”
暮光笑容满面地看着她未来的学生。“不用谢,还有,叫我暮暮就行了。晚安,余晖。”
“晚安,公…暮暮。”
余晖听见门在她身后关上的声音,她走向了那张欢迎着她的床。唯一的光亮来自浮在她窗外的那轮新月。一缕银光照亮了地板,让余晖得以寻到通往她温暖港湾的路。她大声叹了口气,倒在床上,胡乱爬进了毯子里。
她打了个呵欠,偎依着枕头,杂乱无章的思绪在脑中到处乱飞。余晖疲惫的大脑并不想费劲去整理它们,她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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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尽可能安静地走进了她的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斯派克蜷缩在他的篮子里,平静地打着呼噜,他的脚偶尔颤动一下。
暮光把她的背靠在门上,突然感到筋疲力尽和惊慌失措混杂在一起涌上心头。她用一只蹄子按着胸口,呼进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同时把蹄子拿开,运用着韵律展示给她的冥想技巧。
但它没起作用。
她反复操作了一遍,希望能在自己干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之前冷静下来。然而,无论她深呼吸多少次,她依旧感觉歇斯底里的浪潮愈发汹涌。很明显,永久的镇定姿态并不会随着获得公主头衔而自动形成。
暮光冲向斯派克的储物箱,在其中四处乱翻,直到她找到了他用来预防自已紧急惊恐发作的一只备用纸袋。她把嘴放在纸袋开口处,开始大量深深呼吸,让纸袋不停地收缩舒张着。
时间穿梭、未来学生、世界终结,她随着每次的吸气想着。她内心的一部分为她能保持如此长时间的平静而感到惊讶。她再次往那袋子里呼了口气,这一次稍微多用了些力。袋子舒张开来,接着随着一声砰响,爆裂了。
斯派克抬起脑袋,含糊地说:“发生乐沙?”他看向暮光,擦去了眼角的一些眼泪。“暮暮怎么了?”
她用抱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斯派克,一切都好。回去睡觉吧。”
“你确定吗?你的鬃毛看上去有些糟乱,这通常表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在斯派克的观察之下暮光感到有些难堪,尽管她内心的一部分也因为他如此了解她而感到开心。“我早上再告诉你,斯派克。快回去睡吧。”
斯派克耸耸肩,又重新把脑袋放了下来。暮光从他的呼噜声知道他立即睡着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如今失去作用的纸袋丢在一旁,跳上了她自己的床。
“好的,暮光,冷静下来。”她低声说,“你以前也处理过时空穿梭的。所以说一匹声称是你未来学生的小马从马类末日回到了过去;你还没经历过比这更糟的事情,对吧?哈,哈,哈。”
暮光内心有一部分极度不想去相信余晖,但当她看到独角兽眼睛里的痛苦与悲伤时,暮光便明白她说的是实话。
“要么,她就是演技特别高超。”暮光推论。她对这个想法摇了摇头。不,余晖没有撒谎,她的眼睛是如此充满感情,她的故事不可能是假的。虽说如此,这还是给了暮光许多要思索的东西。未来,她像塞拉斯蒂娅一样,也有一个亲授学生,但有什么东西出现,造就了末世,迫使余晖来到了过去。
这让暮光想起了她自己的时间穿梭经历。那时她回到了过去,试图警告过去的自己不要担心未来,结果还是因为传递了不完整的信息而让过去的自己被吓懵了。如果余晖回到过去会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呢?她横加干预是否也会让世界滑向毁灭?
如此之多的思绪涌进脑海,暮光感觉自己要突发偏执症了。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发出一声被蒙住的恼怒呻吟。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余晖不情愿告诉她真相了。她不希望任何马背负了解这些东西的重担。或许她是害怕弄乱时空连续体。
“如果我都是这么慌张,我只能去想象她现在是什么感受了。”暮光咕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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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站在中心城城堡一间对外 开启的大厅的两根大理石柱间。她面前是一个方形的天庭,里面是一座特别的花园。砾石被梳理成波浪状的螺旋和图案,让这景色看上去甚是神秘。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石块随机坐落着。一条小溪流过石头花园中,把它一分为二,发出宁静的潺潺声。
余晖继续朝它看着,眯起眼睛,好像她在试图看到什么奇小无比的东西一样。在试了几分钟之后,她终于放弃,转身面对她的老师。“好吧, 我被难住了。我到底该找什么,公主?”
暮光公主站在余晖一旁,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平静,尊贵。她比余晖至少高两个头,而她的鬃毛尽管并非空灵,却始终飘逸着,就好像有一股永恒的微风在吹拂它一般。
暮光微笑起来,她自己的双眼没有离开面前被雕刻得美丽万分的花园。“你是说你看不见吗?”
“看不见什么?这不过是一堆石头和沙…噢不。”她恼怒地皱起面庞。“这又是一个隐喻啥的吗?这城堡里是不是啥都是隐喻?”
暮光仰起头来,发出一阵女王般尊贵优雅的笑声,如群钟敲响回荡在走廊间。“不,并非一切都是什么事物的隐喻。但是,我确信如果你足够努力地去思索,你能把任何简单事物赋予深刻含义。”她把一只蹄子置于光滑的石柱之上。“它显然代表着作为我们社会基石的道德与品质。”她指向她们后方的红色地毯。“而这些毯子代表着我们每天走过的生命之路。”
暮光和她的学生都发出一阵阵咯略笑声, 对于任何路过的守卫而言,这听上去都像两只学龄小雌驹。暮光停止了她的大笑,再次指向花园。“再看看,余晖,你真的猜不出来这背后的含义?”
“如果你不想整天站在这里的话。”
天角兽把一只蹄子放在余晖的肩上。“你要知道,你比你自已承认的要聪明得多。继续吧,至少试一试。”
余晖半心半意地点了点头,再次盯着石头花园。她注意到了蚀入沙中的所有图案,小溪两边的石头数量,甚至试着去把它们互相比较。然而,她依旧无法看出这些简单石头之外的任何深刻含义。实话说,这不过就是个石头花园而已。
不过,余晖不想让她的老师失望,她决定瞎猜一次。“唔, 这么说吧,花园两边的石头看上去是一样的,它们只是摆放得有些不同而已。所以,或许它是要表现小马之间的多样性?我们外表看上去或许是一样, 但最为根本的还是我们内心深处是一样的…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晤,”暮光思索着,“非常有意思。”
“我说对了吗?”余晖问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奇与希望。
“并非如此,但是,”看见余晖面色阴沉下来,她补充道,“这是个很有趣的视角。我从未这样去考虑过它。这个花园代表的是友谊的简洁与美丽。单独一块石头可以被仰幕,被欣赏,但当数块石头汇集一处之时, 你才真正拥有一件艺术杰作。如此简单的东西能创造出无比美妙的事物。正如朋友们一般。”
余晖叹了口气。“看到了吧,你现在告诉我也再好不过了,因为我一辈子也想不到那块去。”她再次看了一眼那些石头,“尽管现在想来貌似确实挺明显的。”
暮光再次笑了起来。“别担心,我忠实的学生,你的答案依旧是富有洞察力的。而且,记住,一匹小马用一种视角看待事物,不代表那就是唯一的视角。你对这花园的理解很有可能也是正解。”暮光用一只巨大的,羽毛覆盖的翅膀,把余晖带离天庭,沿着走廊走去,她们的蹄步声因地毯而模糊不清。
“而既然我们说到友谊,”暮光继续道,“我相信宝红灿灿(Ruby Dazzle)早些时候正在找你。”
听到她最好朋友的名字,余晖的耳朵竖了起来。她几乎忘了她们下午的计划了。“这是不是说我们今天的课上完了?”余晖期盼地问。
暮光点了点头。“是的,你可以走了。 ”她戏剧般地一挥蹄子, 微笑着看着她的学生急匆匆地沿着走廊赶去。
“再见,公主!”余晖向后叫道,她跑过转角,离开了暮光的视线。独角兽穿过如迷宫殷的城堡,最终来到了大门前。她把它们大开着,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感受着自己的脸庞被它温暖。她继续穿过庭院,向正在门外等待她的那只深红色独角兽走去。
余晖未能到达她的朋友那里。当她接近宝红灿灿时,地面开始剧烈颤抖,使得路面裂开,在一对朋友之间现出一条宽阔的裂隙。宝红朝余晖喊了些什么,却被大风的怒吼所淹没。暴风云迅速飘过天空,向地面洒下倾盆大雨般的火球,焚灭了它们所遇的一切事物。
地面继续颤抖,使得一切分崩离析。 余晖蹄下的大理石开始坍塌,而她迅速向后跳去,开始朝着城堡后退。宝红却没有如此幸运了。她底下的地面瞬间蒸发无形,而她翻滚着落下了黑暗的深渊。余晖尖声惊叫,喊着她的名字,好像这样能让她奇迹般起死回生一样。
如果不是正在肆虐的火焰风暴,余晖或许会原地倒下,为失去朋友而哀掉。她朝着城堡的废墟跑去,泪水仍从她眼中涌出。她成功进入,却发现一切均浴火焚烧。烈焰环绕着她,形成了掠食者般的形状与面庞。它们向余晖靠近,而她颤栗着,它们的热量正慢慢将她活活烤熟。当所有野兽均蹲伏下来准备进攻时,她开始呼吸过度。它们猛扑过来,而余晖闭上双眼,等待着葬身烈焰之中。
但这并未发生。余晖睁开眼睛,看见所有的烈焰怪物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站在一堆高山般的废墟瓦砾之上,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如同那高山悬浮在空中一般。
扭转身体,余晖惊恐地发现暮光躺在她身边,看上去已是濒临死亡。“暮光公主!”余晖喊,“你还好吗?说些什么!”
暮光动了一下,睁开一只含泪的眼睛。“余晖,对不起,我很抱歉。 ”余晖摇了摇头。“别道歉,公主,这不是你的错!”
但暮光继续说着,如同听不见她的话语一般。 她不停喃喃道歉,双眼空洞无物。余晖摇晃着她,叫着她的名字,但暮光已然迷失在自己的世界中。
扭曲的笑声在两匹小马上方发出爆炸般的巨响,一个暗黑之球出现在她们上空。它的中心是炽烈的红色,让它看上去如同一只燃火的眼珠。一条黑鞭向下射来,穿过暮光的胸膛,把她拉向它的怀抱。黑暗吞没了暮光,而她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掩没了余晖自己的惊骇叫声。
疯狂的咯咯笑声继续回响着,另一只火环从余晖站着的土堆底部迅速升起。她退回了正中央的位置,看着这堵火焰之墙旋转跳跃,愈发靠近。温度突然迅速升高,直至余晖甚至无法生成眼泪。她跪了下来,轻轻哭泣着。“有谁,请救救我!我不想死!”
火焰咆哮着接近,一点一点吞食着她临时的安全岛。火焰高耸在她头顶,一直升到那不停大笑的恶毒之眼一般高。 地狱般的烈焰中现出一张面庞。余晖眯起眼睛,无法直视它。它张开嘴巴,如一条准备出击的蛇一般后仰着。余晖把蹄子抱在头上。“我不想死!”她尖叫着,正当那野兽向下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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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尖叫着从梦魇中醒来,她胡乱摆动的蹄子与床单纠缠在一起。她失去了平衡,摔下了床落在了硬木地板上。她挣扎着甩开毯子,爬了起来,因依旧涌过全身的肾上腺素而沉重呼吸着。她的整个身体都被汗水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