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我们背得对吗?”孩子们热切的问道。
陈文敬僵在那里,视线却毫不避讳的落在了孔氏身上,时光荏苒,他从没有想到,再见孔氏,竟然会是在这般的场景之下。
过了好片刻,陈文敬才蓦然回神,清了清嗓子道:“对……你们背的对……”他顿了顿,又重复着方才孩子们背过的话:“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无数的往事涌上心头,孔氏眸中翻涌的神色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朝着他恭敬的欠了欠身道:“陈大人。”
“韩夫人。”
陈文敬颔首,终究将视线从孔氏的身上挪开,领着孩子们进了堂屋。
“你父亲的确很看重陈文敬,但他如今连个举人也没有中,你若是再一意孤行,惹恼了你父亲,他这一辈子都休想再考取什么功名了。”
“侯府的世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穷书生吗?”
“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当户对,你就是去当武定侯世子夫人的,你把这些话跟他说清楚,谅他也不敢再纠缠你……”
当年母亲的那些话犹在耳边,孔氏似是笑了起来,却冷不丁又被雪花迷了眼睛。
*
“陈大人?”
听福伯说起最近朝廷派了一个夫子过来,教孩子们读书认字,薛莹还以为是在京等着吏部闲缺的老举子,却没有想到竟然是陈文敬。
不过陈文敬是大皇子的讲师,也有可能是听大皇子谈及了宫外养济院的事情,所以才来的。
“我当朝廷派了什么人来当教书先生,原来是陈大人,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薛莹故意揶揄了一句,听韩烨说起,陈文敬最近又升官了,正四品詹士府少詹士,兼任左春坊大学士。
“我当今日这养济院为何如此热闹,原来是世子夫人来了。”
陈文敬当仁不让的回了薛莹一句,心中已是了然,孔氏这么多年从不曾出侯府一步,今日必定是这薛莹带她出来的。
她自己品性有亏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带坏别人。
可若不是她今日带了孔氏出门,他们两人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上一面。
“大门向外开,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薛莹回敬道。
正当她以为陈文敬未必肯落下风,必定还要再酸自己一句时,却听他冷冷道:“随意。”
屋檐下,兰姐抱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往里道:“五婶,娘亲让我问问你,咱们什么时候去下馆子呀?”
薛莹这才反应过来,陈文敬是外男,对于孔氏来说,见外男是不合礼数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这就走了。”薛莹回了一句,转头又对陈文敬道:“陈大人一来,我不走也得走了,要不然又要说我教坏小孩子了。”
兰姐抬起头来,有些好奇的看了陈文敬一眼,而立之年的男子,不苟言笑,看上去十分威严。
她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站在她身后的韩修齐就踮着脚靠到她的耳边道:“二堂姐,他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凶,听说……他还抢了我爹爹的状元郎。”
小孩子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么近的距离,这些话自然都落在了陈文敬的耳中。
陈文敬无意的扫了薛莹一眼。
“不……不是我教的……”薛莹欲哭无泪,急忙转身,拉着姐弟俩往门外去。
隔扇外,阳光明媚,雪花随风翩翩落下,孔氏背对着站在一棵枯树下,那绰约的身姿,和他记忆中如出一辙。
孔家人分明已经知道了那孩子的身世了,她为什么还是这般无动于衷,难道他们并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吗?
“三伯母,我们走……”薛莹已牵着兰姐和齐哥出来,齐哥甜甜的唤了孔氏一声。
孔氏回身,一缕阳光穿过树枝,落在她温婉的眉眼上,她笑着点了点头,可还是不自觉的往那堂屋里扫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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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堂中,临近年底,侯府的事务也越来越多。
刘氏吃了午饭,还没来得及打个盹儿,就开始看起了庄子上送来的账本。
小丫鬟挽了帘子,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从里头拿出一盘糕点来,刘氏一边对账,一边拈了一块吃起来,忽然间抬起头来问道:“这枣泥糕哪里来的,倒比前几日做的好吃些。”
小丫鬟便笑着道:“这是五少奶奶从外头带回来的,据说是新开的泸溪斋的。”
刘氏面上的神色顿时就暗了几分,将吃剩下的枣泥糕又放回了碟中。
今儿早上在清福堂的事情,终究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痛快。
老侯夫人明里暗里话中的那些意思,她又何尝听不出来。
谢氏不把薛莹当正经媳妇,让她出门兴许只是想看她笑话,可老侯夫人却不这么想,她是当真把薛莹当世子夫人看的。
赵妈妈瞧见刘氏又不高兴了起来,只支开了丫鬟,上前安慰道:“奶奶不必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按老奴的猜测,这五少奶奶出了这一趟门,绝对不会再去第二次……”
薛莹是什么人?
是腆着脸爬床,被捉奸的人,她也就是寻常躲在侯府不出门,这要是出门,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赵妈妈说的绘声绘色,渐渐打消了刘氏的疑虑。
可刘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开口道:“可如今老太太越来越看重她,怕就怕到时候太太也会偏向她,太太最重嫡庶,将来这中馈,少不得还要落到他们那一房。”
“这些奶奶就更不用担心了,老太太为什么看重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她?”赵妈妈说着,眼神往窗外瞟了瞟,只压低了嗓音道:“侯爷不等老太太回府,亲自就去接了人,我就不信,老太太能不知道那孩子是他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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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带着兰姐和齐哥下了馆子,回府之后,趁着太阳还没落山,薛莹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次间的炕上晒头发。
韩烨回来的时候,天色已微微发暗,廊下还没点灯,他一进房里,就瞧见薛莹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
薛莹给清嘉堂里的下人唯一立下的规矩,就是谁也不准喊她起床。
“天亮了,快起吧。”韩烨无奈的摇了摇头,顺势就在炕延上坐下,伸手捏了捏薛莹的脸颊。
这张脸莹白无暇,细嫩到没有丝毫的瑕疵,捏上去的手感也是独一无二的娇嫩。
捏了两下竟然毫无反应?
韩烨低下头去,轻轻的靠到了薛莹的面前,迟疑着要不要再过分一点,身下人却忽然就睁开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