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出多远,阿蟹就注意到一个人。
在三五成群的赌客之间,有一个人格外的扎眼。
那人的头上缠满了纱布,纱布的两侧还隐隐浸出红色的血迹。
他的左手手腕处,更是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这样,那也罢了。
阿蟹一眼扫过去,赌场里缠着纱布的"客人",随处可见。
难道这条船上所有的伤员和病号,都集中在了这个诺亚娱乐场里?
周围的其他人对这些缠着纱布的人熟视无睹,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
阿蟹冷笑了一下。
在诺亚娱乐场游戏规则的时候,他对其中一条规则的推测,恐怕已经命中了事实。
"客人身上拥有的东西,都可以用来典当,更换现金。"
这是门口的迎宾说过的话。
这些被困在船上的乘客,哪个不是身无长物,一贫如洗?
"身上拥有的东西"还能指什么?
只能是自己身上的器官。
阿蟹最先看到的那个人,两只耳朵应该已经不在了。
他的左手手腕缠得那么严实,不知道是少了几根手指,还是整只左手都已经被剁掉了。
在诺亚娱乐场里,"再赌就剁手"已经不是一句戏言。
这句话的本意,当然是在说戒赌。
但是在这里,只有"剁手"才能获得赌资,有了赌资才能"再赌"。
意思完全反了过来。
希望方舟号上的世界,跟现实的世界往往截然相反。
戏言会成真,背叛比守诺更常见。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构建出这样一个世界?
典当行的门口,放着几个广告立牌。
相同的内容,不同的语言文字。
典当物:价格。
小指:5美金。
无名指:5美金。
中指:10美金。
食指:15美金。
拇指:20美金。
手掌:10美金。
……
耳朵:10美金。
鼻子:20美金。
眼睛:50美金。
……
阿蟹冷冷地看着这些价目表。
各个不同的器官,根据重要程度的不同,能典当到的价格也不同。
最重要的拇指的价格,是相对来说无关紧要的小指的4倍。
下注一次的最低额度,是10美金。
只"典当"掉一根小指头的话,连上赌桌的资格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一根手指的价格是5-20美金,但是整个手掌,却只能卖10美金。
这是为什么?
如果一个人真的需要"典当"来筹集"赌资",他会怎么做?
他会先一根一根地卖掉自己的手指,最后再卖掉手掌。
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做。
难道这就是设计者的用意?
手指,耳朵,鼻子这些器官,跟内脏或者眼角膜那些器官不同。
那些器官,如果遇到合适的病人,也许真的可以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或者让人重见光明。
但是这些器官不是。
切下来的手指,除了给他自己本人接上之外,对于其他人来说,几乎是毫无价值。
某些像汉尼拔那样的,特别极端的变态行为除外。
诺亚娱乐场的典当行,典当的不是物品的价值。
这里典当的是痛苦。
人类的痛苦。
如果直接切掉整只手,损失的虽然也是五根手指和一个手掌,但是痛苦只有一次。
一根一根地切掉手指,最后再剁手,痛苦就是六次。
典当六次痛苦的价格,要比典当一次高出很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用微不足道的价格,就可以买到人类的痛苦,作为观赏的素材。
对于监控后面的那些人来说,简直没有更划算的生意了。
阿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些死亡赌局,以及衍生的像"典当行"这样的服务,总设计师毫无疑问是"那位大人"。
自从自己来到希望方舟号上之后,阿蟹似乎已经越来越能揣摩到"那位大人"的心思了。
就像刚才,他仿佛已经代入到了监控后面那些人的视角里。
规则为什么要这样制定?细节为什么要这样设计?
阿蟹好像越来越能够察觉到,自己发现的每一条信息背后,隐藏着的真实目的。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去想象:
如果是自己来设计这些死亡赌局,会怎么做?
哪些地方可以改进?
哪些地方亟待完善?
又有哪些地方最可能存在漏洞?
这是由于阿蟹在船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开始融入到这个环境里,借此来找到破局的最好办法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阿蟹不愿再多想。
他刚要从典当行的门口离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阿蟹转过身,警惕地看着后面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