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我,
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早悟兰因。】
——《锁麟囊》
*
青凝是个歌女。
尤擅曲艺,工鼓吹,貌姝丽,所习皆是风月场上惯用的伎俩。
虽幼时也是出生官宦人家,但这所谓的清高嘛,早就被这秦淮的风啊,水啊的,折软了腰肢,泡烂了骨头。
风骨两个字,早被她丢在了石榴红的罗裙之下。浮华点染她的眉眼,端得是风情无边,昳艳无双。
但青凝不想只做个歌女。
于是她“苦心孤诣”,费尽心思,攀附上了荣国公府的世子,被其赎身,纳入房中,虽无名分,但日夜颠鸾倒凤,红袖添香,也算是一段风月场上的佳话。
按理说,故事到这里,就该完满结束,但可惜,现实不是。
长鞭混杂着湿寒的雨水,渗入皮肉中,刺骨的绞痛令她面上血色尽失,苍白如纸。
“小贱蹄子,还敢不敢逃跑?”牙婆子尖利的唾骂声,令她从往昔回忆中抽身开来,“都被发卖到老娘手上了,还不安分,信不信我活活打死你这个下贱胚子,啐!”
唾沫无情喷洒在她脸上,她避也不避。
不是不想,而是没力气了。
两日水米未尽,早晚鞭笞不歇,令她发起了高热,意识早就陷入了混沌状态,之所以还没晕倒过去,一半是痛的,一半是还存着一口气儿,咬碎了牙吞着血也咽不下去——
她不甘心。
不甘心往那锦绣荣华堆里徜徉过数载后,却又要一朝沦落泥土中、风尘里。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发卖的原因!
明明那天,楼阁外海棠正开的妖娆,宛如女子娇靥。
世子将她抵在床榻上,沉香缭绕,也模糊不了他眸底的欲念与情动。
男女风月之事,她何等自信。
怎么可能看不出,世子对她的态度并未有什么变化。
虽不敢妄言情爱,但至少,他贪恋着她这具,被调教得妖媚入骨的身躯。
往昔温存帧帧从脑海中闪过,她的意识渐渐混沌……
哗啦——
一盆冰水,从她的头顶倾泼而下,刺骨的寒意令她难以自抑的想蜷起身体来,却因乏力,只能颤了颤,便瘫软在泥地里。
如一条即将脱水而亡的鱼。
任他人为刀俎,尽情宰割。
“醒醒,来客了!再没人要你,老娘就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省得留在这儿闹心!”
不要……
她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睑,入目尽是潮湿的,纷乱的雨丝,还有一道模糊的,疏冷的剪影。
素伞灰袍,身形瘦削。
像个穷书生,是往日里,青凝最鄙薄的存在。
“公子,我这批货可个个都不错,瞧这样貌多周正,手脚也利索,保证干活勤快!”牙婆子笑得身上肥肉都一颤一颤的,叫人作呕。
那公子静默不语,显然并没看上她口中的“货物”,转身就要走。
“诶——公子且留步啊!”
“还有一个,保证公子会喜欢的!”牙婆领着人往里走。
一双青布鞋,映入她半阖的眼底。
半新不旧的,料子也粗糙。
果然,是个穷书生。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不再关注眼前人。
“她?”男人声音倒是清冽,与这座污秽遍地的庭院格格不入。
“嗳,公子别急!”牙婆子掏出块还散发着油饼味儿的巾子,搓去了女子面容上残忍的泥污与水渍。
青凝拧开头,欲呕。
但那张娇媚清滟的脸颊,还是毫无保留地,映入男人眼帘。
“纵秦淮十里风月,亦不抵卿卿眸底摇曳的波光。”
这是世子初见青凝时所言,她至今仍清晰记得,他尾音下隐没的半句喟叹。
她曾无比自傲,对自己这一身上天赐予的好皮囊。
男人见之必怜爱,女人望之皆嫉羡。
眼前的穷书生,也不过万千庸俗男人中的一粒,像尘泥。
不必看。
(作话:从未尝试的题材,就想挑战一下,然后一不小心码嗨了,欠下的更新明天补上3000字,让大家看过瘾!!!
非常对不起,但这一本我确实好纠结该发去哪里,希望能获得一些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