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喀茶斯湖畔。
“北灼,你怎么了?我今日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顾清栩已经第三次发现陆北灼失神了,腰间还挂了个看着就破旧的香囊。
这段时日,他阴差阳错和去羌城剿敌的陆北灼不打不相识,两人年龄差不多,性情又爽朗大方,都很对各自的胃口,一时间成了好友。
因为今日别无他事,两人便约着来了附近小酌一杯。
“无事,只不过昨日忽然做了个梦,想起了小时候。”陆北灼道。
相处久了,陆北灼也知道了顾清栩被贬的真相,可是他根本不相信那是顾清栩能做出来的事,这也让曾经的小王爷感动不已。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然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从人人阿谀奉承到被落井下石,顾清栩却很快接受了这一切。
男人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漫不经心的调笑,他地望了望陆北灼道:“小时候?恐怕不止吧。”
“最起码,那梦里肯定是有什么人......让我们的陆大将军牵肠挂肚了。”他拖长尾音,似笑非笑,一副风流纨绔的模样。
可只有顾清栩知道,他心里其实只有一个人,和一份不能宣之于口的爱。
不过小王爷从来不是那自怨自艾之人,即使远离心上人来了北疆,环境恶劣,也没想过得过且过,一直在发展自己的势力。离别时的那场大雨更是一直记在心里。
陆北灼不可置否反问:“你知道的那么清楚,莫非你已有心上人?都说顾小王爷风流多情,我倒是没看出来。”
自从来了这里,顾清栩除了必要的交际压根没去过那些场所,比传闻中洁身自好多了。要知道,以往在长京,他可是有名的风流纨绔。
而单单依着他的相貌就少不得人爱慕,即使是在北疆也不例外,这里的百姓有的甚至更加大胆热烈,浓眉大眼相貌不俗,却也从未见他接受。
“传言都有不实,也有可能是演出来的。”顾清栩垂眸,抿了口浊酒:“我确实有个心上人。”
陆北灼来了兴趣,一口干掉了杯中酒:“哦?什么样的姑娘能拿走你的心?”
顾清栩摇头,眸底如寒潭般深邃。
他轻声道:“陆兄,她的名字请恕我不能说。如果未来我们有在一起的可能......”那时我会说的。
男人脸色苦涩,出于对心上人名声的考虑,尤其是已嫁做人妇,他自然不会轻易告知别人,哪怕是兄弟。
不过这一刻顾清栩竟出乎意料的想到了吴德发,他那时还震撼于他爱上他人的妻子,没成想......转头他也逃不过。
人家好歹丧夫,那时是个寡妇,如今两个人也算修成正果。他爱上的,可真是有夫,之妇。
“她不知晓我对她的心意,也不爱我,在她眼里,我们只是朋友。或许,我终其一生也无法再见她了......”
顾清栩自嘲般扫过湖面,碧蓝的水波微微荡漾,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
“同是天涯沦落人,干了这一杯酒!”陆北灼举杯:
“我喜欢的姑娘也同你一样,并不知道我的心意,再者过去了这么久,她说不定早就忘了我这个曾经的朋友......”
“但是我不后悔。”顾清栩与他碰杯:“她是我此生遇到过最善良可爱的姑娘,有着世间最美的容颜,合该拥有最好的一切。我如今一无所有,本就不该奢求。”
顾清栩没有想过,他潜意识里想的是,如果他拥有了一切,是不是就能奢求了呢?
陆北灼没放在心里,只觉得是顾清栩情人眼里出西施,笑道:“在我心里,她也是最美的,我也总想着给她奉上最好的一切。”
香囊不是假的,所以她也不是假的,陆北灼坚信那一切都真实发生过。大梦忽醒,少了那层身份的挣扎,曾经的少年变得通透了许多,也愈发想去确认。
“我总是偷偷的观察她,试图了解她的喜好。她喜欢吃甜食,尤其是杏子果脯......”顾清栩眼带笑意。宴会上他就发现许瑾乔逮着糕点盘夹。
“她也喜欢吃甜食,甜水,分明不能喝酒还贪食酒酿......”陆北灼想起了梦中的那个吻,忽然耳根发红。
幸好两人专注喝酒,没有注意到,依旧滔滔不绝的闲谈着。
顾清栩:“她有一双澄澈的杏眸,瞪起人来十分灵动,那时我说错话惹恼了她......”
陆北灼:“好巧,她也有一双好看的杏眸,但是从未向我生过气。因为自幼丧母,所以性子太过软和......”
顾清栩眼中闪过追忆之色,附和道:“果真巧合。我恋慕的姑娘也很小就失去了生母,自幼由家中嫡母抚养长大。若是我能早一些遇见她,保护她就好了......”
陆北灼同样陷入了回忆,面露悔意:“我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我说过要护着她,可却食言了。我怎么能......怎么能忘了她呢。”
......
就好像被蒙蔽了双眼,他竟然轻而易举就忘了那个说着要嫁给他,含泪等他回来的小姑娘,忘了自己许下的承诺。
直到大梦初醒,不仅梦中的一切都那么记忆深刻,连现实中的过去也又被挖了出来,好像泛黄的铜镜,又好像一触碰就涟漪不止的湖面。
若是换了其他人做了这样的梦,一定会疑神疑鬼,甚至怀疑是什么阴谋,比如曾经的时寒舟,可陆北灼不仅不怕鬼神之说,还觉得是老天爷的启示,提醒他错过了什么。
“你忘了,说不定她也忘了。等你回去,好好赔罪!”顾清栩安慰他。
时间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它能把记忆变成握不住的散沙,把人化为黄土,其实顾清栩心里也一直在担忧许瑾乔会忘了他。为此,他更加努力的鞭策自己,加快成长的速度,早日回京。
同时也好心提醒了结识于落魄之际的好兄弟,陆北灼。
此时此刻,他们哪里知道——
之所以有那么多的巧合,是因为喜欢的姑娘,竟是同一个呢?
而被惦记的许瑾乔,在柔软的大床上,也缓缓睁开了眼睛......